“这倒是老朽年纪大了,犯了糊涂...”他觑一眼寒楚让,急忙从腰间解下储物袋:“先让老朽看看,让老朽看看,若是有的话定然交给....”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翻一翻,刚一打开储物袋便被寒楚让一把夺了过去,里头的物什一样样被他全数拿了出来,当然也翻到了那一面女子梳妆用的铜镜一般大小的宿回镜。
镜柄的金属质感微凉,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镜面本是暗沉的色泽,被寒楚让用沾了鲜血的手指一抹,上头竟漾起了一层涟漪,渐渐显出了画面。
黑天黑土,棉絮一般的大雪伴着狂风呼呼地飘,游魂四散,废弃的荒地,七横八竖的墓碑。
是乱葬岗。
风声雪声交加,隐隐传出来微弱如蚊蝇叫声的哭声,虽是又轻又弱,但仔细听着极为凄惨,几乎都要覆盖在这呼号的风雪声之下。
画面拉近,厚实大雪覆盖的地面底下,有惨白的墓碑、破败不堪的衣衫、青黑肮脏的凝固沙土、残肢断臂、以及...一个被破布包裹住、冻得瑟瑟发抖的婴儿。
这婴儿冻得面颊发紫,嘴唇发白,却仍在不放弃地哭叫,似乎只要不停地哭喊,那抛弃了他的父亲便会良心大发将他带回去一般。
寒楚让的面色沉沉,孟长老瞧一眼镜中的景象,又瞧一眼他的脸色,叹道:“魔主莫要过于在意,这半人半魔之身虽是不容于人界,但我们魔界中人不会在意这许多,是你那凡人父亲没半点眼...”
“闭嘴。”
他烦不胜烦地呵斥,眼神死死盯着镜面的另一角。
他知道,马上就会有人从这里走出来,带着长剑,穿着百年不变的灵云道袍。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有一人逆着风雪踽踽而行,他手中执剑,神情冷肃,虽行的艰难,但脚下的步子一停不停,直直走入这片游魂鬼怪肆虐的乱葬岗之中。
即使风雪凄号,他还是听到了这一声比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眨了眨眼拨开落在眼睫上的雪花,他蹲下身子将地上这一小团包裹破布里的婴儿小心抱起,好看的眉眼蹙起,仔细打量着怀里的这个身上被食魂鬼缠身的婴孩。
从寒楚让的角度看,只能看得见这人垂头抱着婴孩的背影,瘦削高挑,风姿独然。
风声萧瑟,他抱着停止哭泣的婴孩久久没有动静,似在挣扎,似在犹豫。
寒楚让捏着镜柄的手更紧,冷汗从手心沁出,眼睛都要瞪出裂纹来。
他在紧张,非常紧张,因为他知道这之后,这人会用自己寒冷的剑,毫不留情地砍向这婴儿——也就是当年的自己。
果然,下一刻,这个白衣道长猛地抽出了长剑,劈头往婴孩的头上砍去,寒光闪烁,刺得分明是在镜外的他的眼中血红。
一直到这里,他看了两遍,上一次是在六十多年前,百般哄劝他回魔界的左祭司给了他这面宿回镜,引着他看到这一幕。
孟长老也紧张,他记起左祭司交代他的话,急出了一头冷汗。
“无非是看您是半人半魔之躯不容于世罢了,魔主又何故再看一遍自寻烦恼,时辰也不早了,后头也没什幺好看的了,魔主还是早些歇息罢。”
寒楚让面无表情,眼神未移半分,继续仔细瞧着镜中的画面。
上回他看到冷无霜抽剑砍向自己的时候心神已乱,一直看到冷无霜仿佛醒悟似的停顿了一下,那剑也就悬在了婴孩的头顶,好歹没真的砍下去。
那之后,左祭司便收回了宿回镜,他也没心情再看下去,待左祭司走后,他同冷无霜的关系一天天恶化,他不说,冷无霜也不问,直到他一气之下被左祭司带回了魔界,冷无霜才巴巴地也跑去了魔界,将自己又带回了灵云派。
镜中的景象还在放着,不过情况却突变了一个样。这婴孩的头上忽然窜出来一团黑气,聚在他头顶形成了一个诡谲恐怖的形状。
“这是什幺东西?”
孟长老心知如今的局势已经挽回不了,摇头猛叹气,听寒楚让发问,更知道再隐瞒也没意思,还容易拉更多的仇恨,只好如实交代了出来。
“食魂鬼,最喜食濒死之人的魂魄,且一缠入人的身体之中,不吞噬一魂便不罢休的。”
食魂鬼....必有一魂被吞噬...
风雪连天,冷无霜的剑巍然而起,幻化出剑阵来,没多久便灭了那食魂之鬼,而此时,镜子之外的寒楚让看不到的是,里头的婴孩模样的自己已经奄奄一息,濒临死亡。他只看见冷无霜在灭了那食魂鬼之后迅速拈了几个复杂手诀,指尖流光溢彩,他身体之中有什幺东西慢慢浮出头顶,被冷无霜的指尖引导着引入了寒楚让的身体里。
竟是要以一魂抵一魂。
镜中的画面继续动着,那飘着的雪一阵比一阵下得更大,铺天盖地一般,染得那道长的肩上身上都积了一层和衣裳一般白的雪花。
——那道长的确是少了一魂,若是再抽出一魂来,恐怕性命会不保。
——虽失了一魂,但好在道长修为高,自己又修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