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出游,去超市,出去吃饭,包括连小区都不用出的散步,各种理由都想尽了,几乎把他前半辈子的耐心和低声下气都用尽了,虽然前半辈子的拢共拢共也没多少,但无一例外全被安凡拒绝了。
那点不安上蒙的纱越来越薄,盛铭也越来越意识到不对劲,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安凡来。
这一观察他觉出了一些问题。他以前见过其他的孕妇,她们喜欢抚摸肚子和宝宝交流,安凡却一次都没有,他就像刻意避开腹部那一部分似的,手极少和腹部接触,更别说做出抚摸这种动作了。
这一点疑惑就像最初的燎原星火,一旦点燃接下来越来越多的迹象被摆到眼前,被风一吹就轻易地从低矮的草皮中露出头。
安凡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孩子的话题,只会在盛铭说起的时候偶尔应答两句,兴致缺缺;他甚至不再回应偶尔盛铭提起的未来的生活,就像不甚在意没什么期待。
盛铭不敢把人惹得太过,只继续烦扰着他出门的事。安凡一开始只是冷声拒绝,到后来彻底烦了,开始发脾气。
水杯被他重重地放在桌上,转身去了卧室把门甩上:“我说了我不想出去。”
盛铭一把抓住安凡的胳膊:“我说了,穿上外套根本看不出来,你在担心什么?”
安凡不看他,胳膊上用劲,动作也大起来:“不想出去就是不想出去!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盛铭一反之前温软的态度,变得十分强硬。他扳过安凡一直躲避着他的上半身,让他跟自己对视,又一字一句地问道:“告诉我原因。”
安凡梗着脖子跟他对视,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罕见的倔强。
时间分秒流逝,俩人谁都不让。良久,盛铭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把人松开。他越来越没法用强力来让这个人屈服,往往对方还没溃败他已经土崩瓦解了。
他松手的前一刻,安凡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仿佛是强撑的倔强到了头,堡垒终于崩塌了一个角。
盛铭一怔,维持着姿势没动,眼睁睁看着安凡的眼睛塌下来,他胳膊钳制住的躯体也仿佛被抽了一根筋骨,有些无力地软下来。
低低的声音响起在房间里,带着自嘲与掩饰不住的嫌恶:“不管别人看不看得出来,我都是怪物……”
盛铭的手一松,安凡顺势坐到床边,眉目都在暗光里,但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重的绝望意味。
轻纱被完全扯掉,那让他不安了好几天的东西露出全貌。
盛铭的手攥紧又松开,如此几次,终究还是没忍住,捞起桌上的摆件砸了出去。
他拽起安凡的领子,像一头怒急的困兽:“你他妈在想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
他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自己”,话到了后面喉头却像被完全梗住了,说不完全。
有眼泪滴在他拽着安凡领口的手上,安凡垂着头,盛铭看不清他表情,却被那泪水灼得心脏烧痛。滴水穿石需要千万滴,安凡的眼泪砸穿他的心只需要一滴。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盛铭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无力感取代了愤怒。他搂住安凡,手指凑上他的脸帮他擦眼泪。安凡的脸在光中露出来,那是怎样痛苦又无措的一张脸,他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手指怎么也没法把眼泪擦干净,盛铭索性把人直接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不做声地转身直接去了卫生间,在安凡有些慌乱的目光中回来,手上多了一条热毛巾。
泪水把睫毛都打得shi润,盛铭细致地替他擦了一遍脸,等彻底干净了才停了手。
“盛铭。”安凡的情绪稍稍稳定,小声开口,“对不起,我……”
“啪!”shi毛巾被甩在旁边桌子上,截断了安凡的话。
盛铭不由分说地把他按进被窝里,安凡顺从地任他动作,眼神却黏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安凡看着盛铭把拿着毛巾重回卫生间,然后直接打开卧室门出去了。他盯着被关上的门看了很久,然后蜷进了被窝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盛铭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烟灰缸里的烟头都满了,窗户被他打开换气,冬日的风吹进来冷得很,有可能浸到卧室里去,他想了想还是关上了窗户自己跑去阳台吹冷风。
他一向自我惯了,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会去探究别人面皮下的那点心思。自己舒坦就够了,其他人爱怎样怎样关他屁事,安凡于他却是不一样的。
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焦虑,可能只是安凡晚接了几秒钟电话,他第一次试着去照顾另一个人的喜好,第一次试着和另一个人一起过日子,试着去宠爱,去理解,去学习别人正常的情感关系,只是因为他第一次渴望和一个人走一辈子。
他自得于一点点进步,沾沾自喜地沉浸在自以为的幸福中,今晚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没有什么坦白与依赖,也没有什么欣喜与期待,都是他妈的假象,安凡用恐惧和自我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