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极珍视这鸟,日日放在玉笼子里养着,此刻却打开了笼门,对那雀儿说道:“从前你还小,不愿走,因此留你来与我做个伴。如今你大了,我虽舍不得你,却也要放你高飞了。更何况,我已见过这世间无数鸟儿了,觉得你最好。但你毕竟未见过其他饲主,我将你擅自留在身边,不让你去寻找更好的饲主,实非君子行径。”说罢,他将那雀儿从笼中仔细捧出来,放飞了。那金胸鹀与顾樊相伴数年,此刻竟真仿佛一点不留恋似的,直上云霄,很快便不见踪影了。
谢荣偃见了此番场景,心中担忧、恐惧、惶惑交织,终究化作唇边一声叹息。他道:“先生放心,小王不会强求的。”
顾樊终究有些不放心,提了空鸟笼,又补了一句:“三纲五常不过只是人君驭民的器物罢了,并不必在乎。但真正伤人的,却是还没有寻过自己的有缘人,识过真正情爱滋味,便被硬生生绑住了。”
谢荣偃脸色Yin沉了些许,道:“先生有心了。”
顾樊低笑两声,转身大步离去了。
十
谢荣偃抬头凝视着王爷书房案前的墙壁,那里挂着谢林岚如今最得意的一幅字,写的是: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那地方自从谢林岚会写字以来,便一直被他要去了,挂上他最得意的字。六岁时是“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十岁时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十二岁是“生当复来归。”
如今十五岁,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谢荣偃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眼眶一热。他看着谢林岚对自己的感情由单纯的父子孺慕到思恋仰慕,再到敢于承诺自己的一生,他挣扎过,想过阻止这种有违纲常的感情。但却做不到。因为他动心的时候,远比谢林岚为他写下“生当复来归”那一刻更加早。
他一直苦苦克制着自己,本以为今生只能将这种感情压在心底。但没想到三年前,他竟知道了......
谢荣偃闭上了眼睛,叹息道:苍天佑我。
他与谢林岚一同度过十五年,却每一年都在怕。这种畏惧是一种甜蜜又无奈的叹息,他看着谢林岚一天天长大,却在想,总有一天谢林岚要独自走出王府,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离开他去走自己的路。他多害怕这一天,可是又不能阻止这一天的到来。因为他知道,他已行过青山绿水,歌过金戈铁马,谢林岚却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难道就因为自己的一点贪念,一丝情爱,便硬生生地缚住了谢林岚还未开始的人生,将他永远困在父亲的怀抱里么?
他怕这一天到来,更怕谢林岚因此而恨他。如果谢林岚心甘情愿留在府里,谢荣偃即使有违纲常人lun,总还可以过得去自己那一关。但倘若谢林岚说一个不字,他就只能眼睁睁地送谢林岚离开,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彼时谢林岚已经长大,鲜衣怒马文采锦绣,他却已经垂垂老矣,上不了战场,披不了铁衣,只能看谢林岚身有娇妻美妾,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心痛,却没有半分嫉妒愤懑,因为这原本才是谢林岚所应该拥有的人生。
其实从谢荣偃三年前夜晚悄悄亲吻儿子额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做不好一个父亲了。
谢荣偃走到那字前面去,轻轻抚摸它的肌理,然后在画后面的机括处按了一下,进入了书房内的密道。密道内有一间卧房,贮存着大量干粮和取暖衣物,并一张床。谢荣偃未进入卧房,而是沿着密道一直向前走,走到前面,密道分了岔,一边通向谢林岚的卧室,一边通向书斋。谢荣偃估计一下时间,选了通向书斋的那一条。
密道出口在书斋外约百步远的竹丛中,有王府影卫暗中守卫。谢荣偃从密道中出来,望见书斋院门处王福仍候着,知谢林岚确实还没有走。王福叩地行礼,谢荣偃低声问:“小王爷在里面做些什么?”
王福道:“回王爷的话,小王爷正在看书。”
谢荣偃嗯了一声,大步迈进院门。从书斋窗户内望见谢林岚披着白绸斗篷,伏在案前写字。柔软的黑发铺在斗篷上,头伏得低低的,十分专注。谢荣偃登时心中一片柔软,轻轻叹息了一声,站在窗外看他。直到谢林岚又读完一遍梁鸿的文章,觉得脖颈有些酸麻了抬起头来看见谢荣偃,谢荣偃才对他笑一笑,进了书斋。
谢林岚低下头去装作写字的模样,道:“来多久了?怎么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谢荣偃从身后揽住他,下巴枕在他的头上,轻声道:“不想扰了你。”
谢林岚心中颇受感动,表面上仍不显,只道:“进来便罢了,站在外面怪冷的。”口中这样说着,却已将手中毛笔放下了,向后轻轻回抱着谢荣偃。
谢荣偃很少见他读书如此专心致志,将他的手握在手心为他暖手,问:“读什么呢?”
谢林岚道:“从前你竟从未告诉我梁相的事,今天我无意中找到他少时作的文章,实在是神仙一般了。”
谢荣偃从前本就是有意避免他接触到与梁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