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化为少年,坐在案前提笔好似在画什么。
朝雾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就听见少年声音温和:“小姑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她被声音着实吓了一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等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上前,楚珩抬头看她,一张脸上眉眼间不复之前的冷漠或Yin骘,而是端着一股好似“君子端方”般温和有礼。
这面皮上的神色朝雾还挺熟悉,和谢锦州颇有几分相像,她大着胆子上前,在楚珩身前站定,咽了口口水:“你要……问我什么?”
她心下则想,如果这魔尊问起天道楼的事,她该怎么说,这九州大陆,现在双足鼎立,一方为天道楼所扶持的楚国,一方为妖魔歪道所扶持的燕国,另有修真界正道不时九州四处除魔,还有妖族浑水摸鱼。
可楚珩一开口,他却问:“你曾祖母既然立下了每代都有一个女孩继承朝雾这个名字,可曾说过她等的那人的往事?”
朝雾犹豫了一下,许国已经灭亡了百年有余,况且对于他们这些修真者怎会在意人间俗物,便老实答道:“我祖母侍奉的人,其实是已灭国的许国太子念,祖母年老时,人已经有些糊涂了,有时却是会拉着人说一些她当年在许国王宫中的往事。”
她这样一说,就见楚珩眼神一亮,那本来温和的眉眼瞬间透露出一股欢喜,可等这欢喜没入眼几息,朝雾就见他眉间又显出几分凄惶。
朝雾只觉自己眼花了,果然下一刻,就见楚珩垂下眉眼,还是温和的样子,但是他开口,声音还是不觉察的露出了那么点不可捉摸的哀凄:“那你可记得你祖母说过关于太子念的往事?你若是记得……就与我说两句好不好?”
朝雾彻底愣住,黑龙的Yin骘煞气通通不见了,她眼前,只不过是一个神色凄惶而哀伤的少年罢了。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能挑着一些还记得讲一下。”朝雾神色复杂,心中竟是生出一点对这少年的可怜,似乎都忘了眼前的少年真身可是万魔之首的黑龙魔尊。
山洞中,女孩声音细细的,讲到曾经年老的祖母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那些许王宫中开过的花,被宠着的孩子……那些仿佛因为无人记得好似便不曾存在的人和物,又慢慢穿过了时光,和着少女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开。
不知过了几日,朝雾只觉舌头都好像磨出了茧子,那几件模糊不清的往事她应是被要求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经这几日的相处,她胆子也大了起来,今日终于忍不住讨好的向楚珩问道:“我也没什用处,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楚珩垂头,一幅画画了一半,他看着画上永远十五岁的少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笑,转手就将这画撕掉,朝雾被吓了一跳,往后退,楚珩抬起脸,她就见少年脸上温和的神色变为一股泛着漠然的Yin骘。
可偏偏少年出声,还是温温和和的,他撕了画,可又像是后悔,慢慢地试着将画拼回去:“你说,太子念若是活到了现在,应该是长什么模样呢?”
朝雾满脸疑惑,楚珩继续说:“我总想,如果阿念还活着,他在修行的路上,样貌会停留在哪个年龄段呢?是不是如我一般,会停在少年人的样子?还是会再长大一些,过了加冠的年龄,会长高,会身子骨健壮一些,可是……我只能想到他十五岁时的样子。”
朝雾这时脑子一动,她惊讶的张大了嘴:“这画,这石像……都是太子念?”
楚珩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一众挂着的画和竖立着的石像,他也不看朝雾,声音平静的像是自言自语:“真是奇怪,有时候想想为什么我的阿念,我的长宁……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死的不是其他人呢?”
朝雾不知这黑龙往事发生了什么,她出声勉力安慰:“你……节哀啊。”
然后就听楚珩轻笑一声,他道:“有时候,真恨不得这天下都灭了才好,这天下……都该与我的阿念陪葬才是对的。”
这话一出,朝雾吓得两腿打颤,可她去看楚珩,就见说这话的少年面上并无杀意,只是见少年呆呆的不知望着何处,因还是少年模样,其实眼睛看着还是剔透漂亮的样子。
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知何处的时光,就陡然生出了几分刻骨般的哀伤了。
“但我总也想着……还是活着好,那样,说不定总有几个人还如我一样,还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一个我的阿念是存在着的。”
半晌过去,少年声音又出,轻而不可闻,朝雾心中竟是一酸,那少年声音弥漫在山洞中,她也突然明白,眼前这少年正是谢锦州向她讲过的百年前不周山大劫的入魔之人。
那正道传闻,三清宗上清峰弟子楚珩被妖魔所惑,加之竟是魔龙敖炽转世,所以重回了魔龙之身化为了真龙魔尊。
可又有野史传闻,那楚珩眼见着自己师弟在怀中消散,大喊三声“天道欺我”,此三声哀戚不绝,竟似泣血,回荡不周山十二峰久久不散,遂入魔……
但现在,只见正道也好,野史传闻也好,眼前也只不过是一个伤心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