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杀不了我。”
他居然称他为“你”。——如果爱已经救不了他,那就让恨来。
光绪哈地一声也笑了,眼神里似要冒出火来,双手上前就薅住兰琴蟒袍的前襟,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他往海子里面拖。
兰琴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份一样,竟然就这样跟光绪扭打起来,都急红了眼,险些双双落于水中——光绪略一踟蹰,兰琴借机反手一把将光绪双手扣在胸前,一个翻身竟将他压在了身下。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了。
“你怎么敢!”光绪一惊,却怎么也挣不脱。
“我怎么不敢!”兰琴喘着粗气,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
“放开朕!”光绪哪里受过这般,怒声道。“你欺君罔上!”
“我是欺君了!可你又当的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最最刺痛他的话,就这样冲口而出了。
光绪想要反驳,张开嘴,却一个字都吐露不出了。良久,他放弃了抵抗般,低声呢喃道:“是……这么多年……朕当的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朕宁愿自己是别的什么人,只要不做这个皇帝让朕做什么都可以……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兰琴心痛到无法呼吸。
“看着我,”触碰着他冰凉的手,兰琴以从未有过的强硬语气道,“你看着我!所以后半生就这样了吗?就甘愿这样任人摆布一辈子了吗?你的那些,那些拼命想要实现的东西就都不要了吗?”
“……”光绪眼中好像有迟疑一闪而过,又迅速黯淡下去。
即便是从幼小时期就失去了父母的陪伴,即便是婚姻无法自主,他依然对周围的人与物抱有爱仁之心。曾经,曾经,即便是在最最黑暗的日子里,他那看似冰冷的外表下都涌动着太阳般耀眼的火焰,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都在持之以恒地前行。可如今……
空有一腔抱负,甲午败了、戊戌败了、庚子也败了。若水三千,终是负了这一瓢饮。
“……不想要了……拥有过的,都……失去了……”气息紊乱地倾诉着、因过度激动而噙满了泪。家国之难,母子之情,主仆之谊——眼前这曾十年来朝夕相对、曾舍身为自己挡下那一刀的人,也都不过是个骗局。终死心般地闭上了眼,“连你也……”眼泪瞬间滑落。
兰琴再也无法忍耐似的,伸手捂住他颤抖的嘴,打断道:“珍主子若在天有灵……如何心安……”忍耐着咬紧了嘴唇,似是要渗出血来。“别放弃啊……别这么轻易就……”
光绪像是忽然被什么震慑住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兰琴。
小兰子。
“你是……你是来……”被捂住的双唇模糊了言语。滚烫的,大颗大颗的泪滴,掉下来,滑落到兰琴的手上。
仅存的一丝理智都要被疯狂侵蚀殆尽了,兰琴用尽全部的力量撑住自己,缩回了手。生生将心房里的野兽埋葬,兰琴闭上了双眼。
“万岁爷……”
光绪摒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求求你……撑下去……。
忍著痛苦,生生把已经冲到唇边的话咽下。只是静静地,階越地,俯视着他。
是了,这便是最后的最后了。
將涌上來的感情用决绝的刀刃全部斩断。深深凝视着所爱之人,兰琴重新带起冷酷的面具。
“撑下去的话,到那一天,你就可以杀我了……”
像是给自己判了死刑般的。
“用属于你自己的权力……杀了我。”
光绪胸口一紧。为何。连为何都无法思考了。心乱如麻。或者,是心如刀绞。
兰琴把給自己的判决融进让人心碎的微笑里。起身下马蹄袖,双膝跪了,叩首在雨霖铃的南海之畔。
眼泪划过脸颊。
然后迈开步伐。
至终都沒有回头。
两宫回銮后的次月,太后懿旨著兰琴革职出宫,永不续用。
兰琴明了,若留自己在身边,珍妃的坎儿她心里过不去。
临行前,慈禧叫他到身边独对。
小兰子,我对你怎么样啊。
老佛爷对奴才,那是菩萨对众生的心……再慈悲不过了。
那你心底里头,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老佛爷……奴才我,这大半辈子,都是您宫里的小兰子。
慈禧笑了。我明白你的忠心。可我不能留你了。
放得下这空荡的紫禁城,却放不下这城里魂牵梦萦的人。
后半辈子,只作他一个人的兰琴。
第8章 尾声
民国十七年的冬天。
天儿太冷,什刹海银锭桥上行人不似往常多,卖冰糖葫芦和盆儿糕的小贩都早早地收了摊。卖报报童声音机械地喊着“大公报号外……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啦!张少帅易帜啦……大公报号外……”倒也不见谁来买。
桥头有位代写书信的先生,约莫耳顺年纪,头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