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曾说出口,陆明琛就好似已经料到了他要说些什么,先他一步道:“师兄可是想说当年比剑一事?”见百里屠苏神色愈发凝重,他摇了摇头,道:“我本就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与其带著一身毫无用处的修为入了黄土,倒不如助上师兄一二。”
见百里屠苏似不能释怀,摆出一张不认同的面孔,他洒然一笑:“”这一切皆是陵琛心甘情愿,师兄不用觉得愧疚。”
百里屠苏听他那一句“心甘情愿”,张了张唇,心中百感交错,酸涩难当。依照他惯常的沉默寡言,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陆明琛见他此状,也不再提与这相关的事情,唇边携著一抹淡笑,望著百里屠苏,眼底含著几分怀念的神采,说了些师兄弟几人少年时的往事。
百里屠苏那张似寒月直逼冷霜一般的面孔逐渐柔和了起来,眼中原本凝重的神色也消减了许多。
显然陆明琛所说的往事,亦是他心中柔软之处。
师兄弟二人之间谈话,多是陆明琛说,百里屠苏应。在旁人看来,两人的谈话内容应当是无聊至极,不过师兄弟两人却很是怡然自得,许久都不曾停下。
直至天光渐明,桌前的烛台底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蜡,两人方才止住了语意。
陆明琛透过窗,窥了眼天色,站起了身,语声透著一些低沉与失落:“当初顽疾缠身,未能与师兄全力一战,始终是师弟心中一大遗憾。”
百里屠苏见他眼眸低垂,似是落寞至极,静默半晌,提起原先放在一旁的长剑,起身对他道:“如今却也不迟。”
百里屠苏不知他因何出现在此处,又能在自己面前停留多久,此时此刻,他只是不想让对方留下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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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晨光翩然而至。
浮空岛四周俱是一片平静,只有白雪未止,似柳絮般纷纷下坠,扑簌著落于地面。
百里屠苏身姿挺拔地站在一片雪色中,一身道袍从款制上来看,与其他弟子并未有太大差别,却衬得他腿长腰窄,冰冷而英俊。
身著白裳的俊美青年站于他的身前,凌冽的寒风吹过去,卷起他散于身后的乌发,那双好似点漆般的双眸,清冷冷的,望著人时,恍若云中仙人。
紫衣白衣,师兄弟二人各执长剑,身形微动,似风似雾,分别所属的两道剑气便对撞到了一起,剑光如雷电霹雳而至,绵长不绝,将天边还未尽的夜色照得透亮,当真似一场如梦似幻的烟火。
烟火有燃尽之时,而天下亦无不散的宴席。
一场比试终了,收了剑,陆明琛和百里屠苏抬起头,一同望著漫天飞舞的雪粒,皆是久久不曾言语。
“今日一战,陵琛日后再无遗憾。”陆明琛垂眸淡淡,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如今师兄的剑术更甚当初,与仙道不过一线之隔,只是剑中似带著几分禁锢之感……可是因对手是我才心存顾虑?”
“师弟所习剑术不在我之下,方才我是全力以赴。”百里屠苏摇头否认,如实相告。
“那便好。”陆明琛微微叹息,稍稍偏过头去,目光落在了远处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小径上,眸中浮现感慨之色,语调轻缓道:“师兄寻常不多言语,只是那年我初次下山,好似换了个人般,与我交代了许多话,而后还亲自将我送到了山门口……”
大抵第一次总是叫人印象深刻,百里屠苏无需费力就从脑海中翻出了这段记忆。
见他若有所思,唇边隐隐带著笑意,陆明琛也淡笑著道:“今日劳烦师兄再送我一程可好?叨扰许久,我也应当离开了。”
百里屠苏眼里的笑意淡去:“小师弟要往何处去?”
“师兄可记得我说过,大千世界,奇妙难言。我嘛,其实也并非属于此方世界。”陆明琛微微一笑,“师兄也并非寻常之人,有朝一日若是飞升,说不准我师兄二人还有重逢的机会。”
百里屠苏望著他,心中若有所感,而后一路沉默著,如当年一般,将他送到了山门口。
说来也怪,平日里皆有人看守的山门口此时却无半个人影,唯有山风呼啸而过,平添几丝萧疏。
“师兄你多保重。”陆明琛同他道,而后转身欲要离去,一袭纯白衣裳与茫茫的白雪相差无几,整个人看起来好似要立马消匿一般。
百里屠苏心头一沉,几乎是不加思索去抓住他的人,然而手指在触碰到对方衣袖的那一瞬间,对方就如同戳破的泡沫一般,“砰”的一声,再也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原先明亮的天色也骤然转暗,如墨染一般,无尽的漆黑顿时将百里屠苏整个人吞没。
……
“……师弟!”百里屠苏猛地站了起来,一双星目往四周扫了一圈,闭上眼,吐出一口气,心下有些空落与怔然。
那竟是梦么?
百里屠苏以手抵额,捏了捏额角,放下手,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了些许的苦涩之意。
可惜了……只是个梦。
肩上似有什么东西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