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男女老少,口音都软,不是吴侬软语的软,而是闲适日子过太久了的心宽。
孙泽坤也一样。
小小的一个孩子,平常老是一脸大人样,不哭不闹,但每逢开口一定是软糯糯的,像一只软趴趴的小动物。
说来在五官长开前,小男孩和小女孩有时候真就只有一个发型的区别,同龄男孩子觉得孙泽坤长得太清秀了,是个假丫头,又不爱说话,人显得十分的傲气,非常不招人喜欢,因此都不乐意带他玩,说起来也不是很合群。
孙泽坤小时候话不多,比起跟那群男孩子满地打滚玩泥巴或者扯小姑娘的辫子,他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看书。书看多了难免懂得也多,凭心而论,他也不是很看得上那群泥猴子。从小就正儿八经的贯彻了“我见诸君皆有病,料想诸君也如是”的思想,和平共处,求同存异,一直维持着两方人马之间摇摇欲坠的和平。
孙泽坤就在这种家长默许,同龄人不屑的安静里,一路守着心里靠书本建立起来的世界长到了十一岁,无病无痛,无惊无喜。
孙泽坤比同龄人早熟,因此家人也放心让他四处跑,他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非常喜欢往棠湖边上跑,一坐就是很久。
不过对他而言棠湖边也就是看书的地方而已,和家里相比顶多占了个露天的便宜,并没有什么非常独特的地方。
直到他遇见迟早。
棠湖边有迟早,家里没有。
男生十一二岁,性别观念还不是非常明显,没有青春期那么多容易长残的龌龊心思,是最容易懵懵懂懂就一见钟情的年纪。
在他的记忆里,迟早总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翻着一本他看不懂的书,上面都是奇形怪状的公式数字,偶尔回头看他的时候无论有没有在笑,眼睛都是shi漉漉的。
他其实想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但那时候孙泽坤还是个情窦初开后有点腼腆的男孩,跟现在这个几经磨练的老油条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他总是想“我凭什么问呢?她会不会觉得我烦啊。我贸然问她是不是不太好呀。”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的纠结,他错过了机会,迟早不见了。
孙泽坤长到七岁就被家里怀疑天生情感缺失,五感六识都在,偏偏用不出来,直到十一岁那年才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像是陈年老旧关节生锈的机器人,突然被上了润滑油按了开关,整个人都开始‘嘎吱嘎吱’动了起来。
他僵着天生没什么表情的脸,四处奔走,甚至屈尊降贵的跟那群小混混搭了话,就为了询问迟早的下落。
他小学那会儿正赶上青少年模仿日本视觉系的狂chao,不过那群半大孩子模范的通常不怎么像,比起那群妖艳狂野的被称为‘视觉系’的明星们,他们往往有一个更加亲切又接地气的称谓——杀马特。
很难说孙泽坤从那群不知死到临头的杀马特嘴里听到真相时的心情,他得知迟早是男孩子的被欺骗感才刚冒了点头,打嘴里过一路都不够尝个味,就骤然被得知另一个事实后产生的怒火给席卷了——他们欺负迟早。
孙泽坤当时想:“所以他的眼睛shi漉漉的是因为他在忍着哭吗?因为你们这些泥猴子总是欺负他吗?”
他那颗尚显幼小稚嫩的心感受到了针刺似的难受,但他的年纪并不足以让他知道那就是心疼,他甚至没想过自己那点懵懂的喜欢会真的直到坟墓为止。
孙泽坤任凭那群杀马特嘲笑自己和迟早是大小娘炮,不作任何回应,只在要离开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仿佛是要把他们此时此刻的嚣张恶意全都刻进心里。
然后孙泽坤就在那一夜春梦后给予了那群小混混一场非常别开生面的回击——打了一顿,抢了领头的女朋友,还逼着那群穿着裙子仿佛rou猪套布的杀马特载歌载舞。
那群杀马特尽管气的随时都能用裙子勒死自己,但是也不敢回击。过去安静沉稳的小男孩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魔王,他们心里都明镜似的,不想被整的更惨只能打掉牙和血吞,提都不敢提。
初中多中二,孙泽坤也没好到哪里去。
校服袖子挽上了手肘的孙泽坤靠在秃瓢似的棠梨树前,把一本初中物理摊开放在了一颗棠梨树下,自己趁着夜幕四沉,左右无人,也坐在了一旁,隔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他慢慢把那张照片贴在心口的位置,不过隔着校服和厚厚的毛衣,什么也感受不到。
孙泽坤就着那个姿势,目视前方平静无波的棠湖,轻声说道:“我帮你报仇啦,你还回来吗?”
“孙泽坤,孙泽坤!”
趴在桌子上的孙泽坤猛然惊醒,厚厚的参考书和几叠数理化的卷子放在桌子的另一边,他们班女班长正站在走廊上踹他桌子。
“别睡了别睡了,作业做完了没借我抄会儿。”
孙泽坤看了看时间,也快上课了,于是醒了醒神,在那一撩卷子里抽出了一张递了过去。
“谢谢啊,下课了还你。我昨天记错时间了,没做这张。杨光头知道了不得弄死我。”
杨光头是他们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