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楼】夜行
如果不是看过太阳的光,一定不会懂得午夜幽暗。
他分得清。
娘待他好过,因为好过,才晓得不好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没有做错什么而转变就这样突如其来,原来天底下没什么是靠得住的。娘都靠不住,还有什么可以指望呢。
明家对他敞开了门。
如果不是与桂姨共同生活那么些年,他一定不够了解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的意义。
所以,他了解。
明诚心里有关于自己身份的定位。
户籍上,他并不是明家子弟,即使被分享了姓氏。他知道明楼曾向明镜过问过这件事,也许因为手续繁琐,并且没有十分的必要,明镜应该没有反对,只是也不算热衷。毕竟在他得到和明楼相同的生活——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同一张长桌的三餐,明楼幼年同一间的学校,等等——之后,户籍就已经是相当形式主义的存在。
我们是平等的,明楼强调说。
那时候明台还小。
明台说,阿诚。
明楼说,叫二哥。
明台说,我只有一个哥哥。
明镜笑,哎呀我们家明台闹别扭也这么可爱。
明楼问,叫不叫?
明台说,不叫。
明楼抬了抬眼,打断你的腿。
明台好像受了惊吓,哇得一声哭了。眼泪没有装出来但是音量一定要够。
明诚看地板。
明镜扭头去哄明台,明楼往明诚耳边凑了凑,笑,你别信他,他哪里这么不经吓。
明诚不言语。
明楼说,他只是嫉妒你。明楼说,叫大哥。
明诚说,大哥。
明台一辈子也不会承认幼年的自己曾担心被突然冒出来的兄长分走兄姊的爱意,被抛弃的恐惧就算真存在他的内心,后来也遗忘干净。
总是故意找明诚茬的年月是有过的,明诚有被磨出来的好脾气,也有寄人篱下的顾忌,因此对明台多番容让,但怎么说还是小孩子,再者明台小少爷招惹起人来不是一般的厉害,终于忍不下去,他就和明小少爷终于从二楼打到了前厅。
明镜和明楼开门回家的时候战斗基本已经结束,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明诚大明台那几岁就分外有杀伤力,蛮横起来呈压倒性战力,于是呈现出典型的单方面揍小少爷的局面。
明镜一声厉喝把打成一团的两人吓回神智来。
明诚放开明台的时候还觉得委屈,不想脸上已挨了明镜一记巴掌。
“就知道欺负弱小,怎么这么不懂事啦!”
明大董事长气吞山河。
他心里面空白了一瞬,不知为何,倒不十分受惊吓,也不觉得脸上怎么疼痛,反而释然,好像早知这一刻,而它终于理所应当地到来。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直低着头,然后忽然转身往楼上跑。
明镜一叠声地叫不住,明台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响,明诚踩着楼板蹭蹭蹭地就跑了,明镜蹲下来抱抱明台又看看楼上,两难。
明楼说,上面我去。
明诚手快,已经在收拾行李。
其实他能收的行李简直找不出来。原本的破衣薄被都被明楼扔了,相应的是这几天柜子被新衣服新书新文具塞满,但那都是明家人买的,他没有立场带走它们。那太贪心。他明明什么都没带来,赤手空拳来到这里吃白饭,就这么走都自觉亏心,但又怎么有脸待下去。
明楼靠在房门边看他。
明诚知道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什么样,一定瘦,短时间忽然优裕的生活也还没来得及养胖他,所以看起来可怜,愚蠢,狼狈,手足无措地似乎要维护并不存在的尊严。
明楼的眼光能看穿他,从背后穿过胸膛。明楼没有说话,明明看出他在做什么却不急着挽留。
明诚闭了闭眼。
“大哥。”他说。
明楼说,“嗯。”
“我要走。”
“好。”明楼笑。
“借我两身衣服,”明诚说,忍着声音里的颤抖,他不能什么都不带地出去,他不是出去把自己饿死,他能一个人活下去,“还有这些天你们花的钱……我以后还你。”
明楼嗤笑了一声,“我放贷利息很高的,你哪儿还得起。”
明诚问:“多高?”
明楼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说:“得够养大一个脾气不好的弟弟。”
明诚一口气还没下去,“你弟弟不是有你大姐养?”
“我偏偏想自己养。”明楼笑,听声音,已经走近他身后,“好不好?”
傻子也听出他不是说明台了,明诚猛一转身,“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开玩——”
明楼揽过他肩膀把他按进怀里。
明楼长他不少,这时候自然远比他高大,这一揽,一时也是挣脱不开。
“大姐喜欢你。”明楼说,明诚被按着看不见他脸,只听得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