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前头还有个我堂哥那般的千古明主,以那小子的才干怎麽能跟他比?他竟真的点头答应了,就是为了跟你多说几句话。这事本来不想跟您说,不过本王後来想想,让你知道也好,那小子就是这麽笨,以後您多看著点,别让人把他卖了。”
说完看著陆恒修笑,举起杯一饮而尽,留下了酒壶起身离去。
这样的人,怎能负他?
“笨蛋。”有人走进来站在他身旁,陆恒修轻声道。
“呵呵……”来人只是笑,与他并肩跪著,“原来听话的小修也有挨罚的时候。朕还只当只有朕命苦呢。”
“你若觉得苦就站起来回宫去。”陆恒修斜眼道。
“朕都出来了,还怎麽回得去?”宁熙烨玩笑著说。
陆恒修默然,抬起眼来看著御匾不作声。宁熙烨也收起了心思,随著他的视线一同看去。灯火明灭,黑底金字的匾额厚实而沈重,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压下来。
“陛下……”陆恒修忽然道。
“嗯?”宁熙烨回头看他,牵起他的手,深情款款,“叫我的名字。”
“熙烨……”脸上划过几道羞色,陆恒修低低唤道。
“嗯。恒修……”
两情相悦,忍不住要凑过去亲他,却被陆恒修侧首避开,声音也冷下了几分:“天快亮了,你是要和我一块儿去上朝还是继续跪在这里?”
“啊?”宁熙烨还沈浸在柔情蜜意里,一时摸不著头脑。
“陛下见过大白天两个大男人手牵手私奔的麽?”陆恒修睨了他一眼,口气凉薄。
“……”宁熙烨哑然,却听屋外有人朗声道:
“大半夜私奔的十有八九要被抓回来。”
语音戏谑,纱衣翻飞,眉目如画,正是辰王爷。
第十章
辰王爷的手中还牵著个年约四五岁的孩子,唇红齿白,仿佛是粉团子捏成似的,人还不及宁熙烨一半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你们瞧瞧他像谁?”辰王爷把他推到二人跟前。
那孩子也不怕生,抬起头来老实不客气地把陆恒修和宁熙烨打量个遍。
这脸型这眉眼,还有这颊边似现非现的两个酒窝,都分外的熟悉,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是谁。陆恒修看看那孩子,再看看宁熙烨,烛光下还真有几分想象,可又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像。眉心微微聚拢,陆恒修盯著宁熙烨出神。
“你别看朕,除了你,朕连小母猫的爪子都没碰过。”宁熙烨见他揣测自己和这不知从哪儿来的孩子间的关系,忙撇清道。
陆恒修却眼中一闪,是了,就是这点不像。相似的脸型相似的眉眼,只眉宇间的这点神情不像,一个嬉皮笑脸没有半点正经,一个却稳重老成,平和中见几分锋芒锐气。
这样的性子就不由让人想起另一个人来:“太子熙仲……”
“还真看出来了。”辰王爷含笑点头。解开了孩子的衣襟给两人看,背上後心口处有嫣红一点红痣,陆恒修记得宁熙仲也有这样一处胎记,这孩子应是大宁王朝正统嫡孙无疑。
“熙仲……”宁熙烨蹲下身眼对著眼仔细研究这孩子,“还别说,真像。喂,小鬼,你真是我侄子?”
那孩子眉一挑,眼中满是不屑,脆声答道:“我爷爷是一代明主,我才没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叔叔。”
辰王爷“噗哧”一笑,道:“说得好。不愧是熙仲调教出来的孩子。”
前太子宁熙仲,温良谦恭,老持沈稳,虽不及宁德帝Jing明干练,但以其为人品性,当能成一代守业之主。宁德帝在世时便常对众人道:“过後有熙仲在,朕自可放心。”众臣皆点头应许。印象中宁熙仲身体不是很好,脸色不及宁熙烨红润,连唇色也有些苍白。太医说,是体虚,慢慢调理调理便无大碍。经年药物调养,身遭常带著淡淡的草药香,衬著他淡定的笑容,不显孱弱,反让人觉得安心宁神。同他闲话,总有如沐春风之感,丝毫不觉彼此间地位隔阂。
那时年幼,陆恒修奉召入宫跟随在太子身边伴读,二皇子宁熙烨总要搀合进来,今儿写字时扔了笔去逮只小鸟,明儿习武时趁人不注意一回身抱回只兔子,後天念书时又念著念著蹿上了窗外的大树,授课太傅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陆恒修也看得哭笑不得。只有太子熙仲不轻不重训他几句他还肯听,回过身又拉著陆恒修哭诉,那边太子咳嗽一声,他立刻闭了嘴,眉梢一低,唇角一撇,偷偷做个委屈又不服气的样子。陆恒修见了摇著头笑,那边的太子也笑了,眼中别有深意,带著几分了然的戏谑,陆恒修心头一慌,脸上就烧了起来,当著宁熙仲的面再也不敢对宁熙烨多吐半个字,宁熙烨著急得跳脚,宁熙仲将他俩笑话得更厉害。
曾有一夜东宫遭袭,第二天陆恒修问起,宁熙仲笑著说:“没事,一只小野猫。”唇角边兴味盎然,陆恒修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态,仿佛正懒懒戏弄著幼鼠的猫咪。
有一日他忽然对陆恒修道:“今後就要有劳陆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