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还有甚青壮劳力,粗重活计都要老弱妇孺来做,这一镇的青壮难不成都是变戏法变来的?
戏法既变不出活人来,那这些人,必定是吴元济那些私兵了。
唐浩青原本只是碰个运气,才诬说董重质拥私兵于蔡州,不想倒真有私军。
若董重质瞧见了,还正巧坐实了吴元济狭隘不容,用人皆疑不说,还要诬陷安个名头派人刺杀。
唐浩青不禁扼腕,这一招行得不巧。
不晓得这私兵何时安插的,也不知董重质是否知晓此事。
崔宏问:“怎么?”
唐浩青道:“没怎么,事后诸葛亮……”
崔宏摸不着头脑,也不问了,只跟着唐浩青向客栈去。
大军想必已到蔡州城,成败兴亡恐怕在此一举,唐浩青不敢有失,掏出怀中木块皱眉细瞧了许久,又放回去,转头问崔宏:“若是一举不成,要是我……”
崔宏道:“你死,我便跟你一起。我活,你定不会伤。”
唐浩青心中一动,片刻后笑道:“好,大不了死在一处,做对鬼鸳鸯。”
镇中只有一间客栈。
诸多地界,唯有客栈人来人往接踵摩肩不足为奇,往来皆是客,逗留一日,明朝下城。寻常百姓房舍屋檐下乌泱泱挤百十人头,明眼人都瞧得出不对劲。客栈便不同,哪怕马房里挤上几人,都当是其时广客,一舍难求。
吴元济在此,护卫定不可少,自然是客广。
唐浩青寻着地方,笑yinyin同崔宏要一间房。
掌柜的看着便不像做生意的,虽粉面布衫,也掩不住军营里待过的一丝悍气。
唐浩青只视若无睹,单向他问话。
掌柜的只道客满,叫他们去别处看看。
唐浩青便只笑道:“劳驾细查,我兄弟二人行商至此,疲得两脚走不动路,暂住一宿,明日便走。”
掌柜的不耐烦,不听他话毕,仍道:“客满,二位去别处瞧瞧罢。”
唐浩青又道:“马房也可挤一挤,或是伙计下人住处,只要可歇脚的,我二人照付房钱。”
掌柜的道:“马房也挤满了,莫说照付,便是你出十倍的价也无处给你住。”
唐浩青道:“这可难办……”
说着向崔宏使了个眼色。
崔宏二话不说一匹上好细绢拍在案上。
“掌柜的行行好,给我二人安排个蔽身处。”唐浩青笑道,“若实在不便……”
又向崔宏使个眼色。
崔宏又是一匹细绢拍上。
掌柜的看直了眼,目不转睛道:“倒也不是不便……”
唐浩青勉强按下笑中嘲意,道:“那便烦劳掌柜的了。”
只是唐浩青万万没想到,二人竟被领到了马厩。
连马房都不如。
唐浩青:“……”
掌柜的道:“喏,你不是只要个蔽身处么,这便是了,说的房钱照付……”
崔宏正要发作,给唐浩青拦了。
唐浩青面上好脾气,笑道:“有劳掌柜的了。”
便又取了两贯钱递到掌柜手上。
掌柜的掂一掂手里铜廿,面带嘲意一哂,道一句二位客官住好,便转身走了。
待掌柜的走远,崔宏道:“我去把他脑袋砍了?”
唐浩青道:“不妨事,总之他也活不了多久……”
想到方才一掷千金还有些rou痛,唐浩青道:“你寨中钱财多么?”
崔宏愣一愣,似乎是不知唐浩青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便道:“多,数不尽。”
唐浩青便安心道:“这便好。”
看天色渐晚,秋意将散。
唐浩青想起幼时父亲意指重山,在他额头不重不轻点一记,道:“若来日为父不在,万事无人给你指点,便要看天时,再看本心。”
唐浩青长到龆年未识过世道艰险,再之后入唐门,隐匿暗中数余年,是国难当岁,一腔男儿血性仍在,虽未吴钩在身赴阵,此行亦不逊杀敌破阵。
今夜定不是良宵,日暮西沉便有重纱层层相覆。
唐浩青转头看崔宏,见他亦在看远处,觉出唐浩青看他,便转头同他对视。
说来也怪,怎么瞧去也是大战在即,此刻与崔宏二人并肩而立,非但未有心神不宁,反倒愈发平静。
何谓本心?
不过自鉴之,天地鉴之。
☆、四十五
入夜,衙城小栈内一片寂静。
唐浩青与崔宏二人等到夜里,唐浩青在马厩里给熏得等不了,便在院中寻了暗处待着,崔宏也同他一道。
从前做刺客,有时一等便是几个时辰,这点工夫不在话下。
到夜里,崔宏是瞧不见的,唐浩青抓着他右手,捏一捏,道:“动手了,走不?”
崔宏点点头,反手捏一捏唐浩青的手。
唐浩青便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