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马车停下来或是令它撞到没有人的那一边。但这不是现实,这只是承启给他的一道选择题,他想了良久,似乎明白了这个问题背后的用意。
“你或许会说将那两个人牺牲掉。”王淳道,“但我却想,无论牺牲哪一个,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则无人可以替他们选择。”
承启笑了笑。
“依朕的意思,常平给敛法能济得一户百姓,总好过无动于衷的任事态发展,只要它有一丝好处,便是有再多的弊端,也有执行的必要。”承启的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中却透出无比的坚定。“哪怕那屈死的两个人因此怨恨我,只要能济得那四人我亦无悔。”随手取过手边的一本书,轻轻翻了两下,承启的声音有一丝苦闷,“为政者无私德……我如今便在驾驶这样一辆马车,我不知道我的方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它会驰向何方,前进的路上会撞到些什么人,我能做的只有抓紧缰绳,去除眼前一切阻碍令马车永不会翻车。”
“我要看的不是一户、几户甚至几百户百姓的利益,我要看到他们的子孙,看到更多人。”翻开书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为了这后世的利益,他们只能暂忍一时之痛,可我却不知道这个‘暂时’要暂时到什么时候。”希冀自己的想法能得到王淳的理解,承启抬起头,却看到王淳向他摇了摇头。
“没有人可以替他们做决定,他们如果不愿意牺牲掉,你不能强迫。”走近承启,将他揽入怀中,王淳惊讶的发觉这几日不见,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更加削瘦了,“这部法令不是不好,只是我却觉得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做……”有些困惑的选择着措辞,王淳像哄孩子一样笨拙的拍打着承启的后背,“我觉得你说的对,不去做肯定是不行的,不去做,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似乎很高兴自己终于用到一个成语,王淳的手劲也不由大了几分,拍的怀中的人一阵颤抖。
“我有主意了!”从王淳怀里抬起头,承启一扫方才的失意与Yin霾,满脸喜色,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王淳的脸,闪烁着慑人心魄的喜悦,直教这个抱了他半天的大个子侍卫恍了心神,再一次心跳如鼓,脸红到了脖子根。
49.常平给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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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承启几乎是苦笑着看着面前的一大堆奏折,果然不出所料,新制订的想要推行下去,遭遇到的阻力要远超自己的想象。回想起方才崇政殿上群臣激烈的辩论,承启不易察觉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除了新晋的翰林侍读学士杨衡,满朝的文武百官,甚至是那个一向以改革派自居的老狐狸杜醒,居然没有一个支持此部新法的!
这个局面已是大大出乎承启的预料了,杨衡先不说,青苗法改革的诸多条款大多出自他的手笔,虽然细节有待商榷,但眼下还是廷议阶段,便是承启也没有立即便将法令实施的打算,可是仅仅是抛出法令的大条文便引来如此多的反对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承启自己也都认为这部法令是可笑的痴人说梦了。
这却要从三日前,杨衡递上的说起了。
在中,杨衡详细的分析了建宁朝的流俗积弊,如各地常平仓虽为储粮仓,但当地官府往往私自挪用常平仓粮食,寅吃卯粮,导致民间遇到旱灾、水灾后府库无粮要等朝廷救济;又如百姓大多无余钱,到了春季播种的季节常常要靠借贷才能买得粮食种子,便有当地的地主、士绅借此发放高利贷盘剥百姓,高利贷利息之重即便是秋后丰收,借贷的百姓也难以偿还,导致不得不卖掉田产,放贷的地主士绅借机兼并土地,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凡此种种,一桩桩一件件看得承启触目惊心,常平仓常年亏空的事他心中是有数的,无奈积重难返,也不好急于这一时,倒是那土地兼并的事情如若放任不管,失去土地又迫于生计的百姓很可能聚集成绿林、赤眉那样的匪类,那便是可能动摇国本的大事……
杨衡的主意倒也简单,先是派出提举官核查各地常平仓内余粮,然后命令各地知县在春季时以常平仓的粮食为本钱,向需要借贷的百姓放贷,利息为二分,待秋后百姓卖了粮有了余钱再归还府库。如此一来一往,常平仓的粮食没有挪用之虞,又可解救百姓的燃眉之急,使他们不至于被高利贷所扰,同时二分利息归于国库,等于又为永平朝平添了一项收入,实在是一举数得的好办法。
然而就是这么个一举数得的好办法,承启与杨衡私下商议了诸多细节,在可能徇私舞弊的地方都特意想出了解决办法。为了这本札子,杨衡几乎亦可说是绞尽脑汁,然而今日在朝堂上公开廷议,居然就听到了如此多的反对之声。
“试问若有刁民秋后不肯还与钱粮,若何?!”
“自有借据保人,及官府衙役!”
“若有五等户冒充一等户,借机多借钱粮,到期却又无力归还,若何?!”
“自有士绅乡老,且十户一组联合做保,此举不足忧也!”
“荒唐荒唐,此举实乃与民争利,有违祖宗之法有悖圣人之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