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向学斋。
皇太子与诸侍读皆笔挺地跪坐于案几前,案上各自摆放着笔墨纸砚一应物事,又有装订成册的新书,正是上头先生正在讲的老掉牙的千字文,,读来倒是朗朗上口,也极有韵律,并不难记,然而今日的太子殿下却像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竟频频走神,惹得上头先生皱了数次眉头,忍耐无果之后,索性停了下来,轻声咳了一下,底下的学生们纷纷一阵,知晓这是到提问环节了。
谁晓得今日先生不寻旁人,偏偏选了太子问:“请太子答。”
太子自然是回过了神来了,连忙坐的更停止了一些:“请先生问。”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是面对这个父皇请来的黑脸先生,为先前走神的行为感到有些心虚了。
“将此文通篇背诵一遍。”
这个简单,皇家的教育虽远不如世家,但是如“三百千”此等启蒙的读物却是早就烂熟于胸的,按照进度,现如今应当讲了,奈何今日这位先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重新将他们当做几年前的孩童一般,讲着幼稚发笑的东西。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到底是遵命开始背诵了: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没什么磕绊地就通篇完整地通背了下来。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是为何意?”
“龙师,伏羲氏也;火帝,神农氏也。鸟官为少昊氏,人皇乃女娲氏。”这么简单的问题,太子还是知道的。
先生又问:“四大五常为何,请殿下释疑。”
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总是问他?但是这是父皇特意为他请来的授业之师,他一贯来尊敬,是以还是恭敬地开口答道:“四大是指地水风火,五常乃是仁义礼智信。又言天地亲师为四大,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是为五lun。”
“善哉。”先生面带欣慰之色地点了点头,又道,“恭惟鞠养,岂敢毁伤。知错能改,得能莫忘。尔等可记住了?”即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四大五常,诚敬地想着父母恩德,不可以毁坏损伤它。知道自己的过错,一定要改正,不要放弃。
正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真是再合适没有了。太子殿下不受待见,这几乎已经是满朝文武认定了的事实了,皇帝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能够让这位未至束发之年的皇储心惊胆战,不敢有半点儿的行差踏错。而不久前胞姐阳石公主与庶妹真定公主那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的争锋更是让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又是愤懑又是惊骇,只觉得自己身如浮萍,约莫是要完蛋了。外人或许只觉得他多思多虑,只是也只有真正身在其境的人才能明白到那种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的颤抖感觉,真的不可与人说……
皇后自从去岁大病一场后,整个人就跟皈依了佛门似的,王贵妃已经协理六宫数月之久,太子只觉得自己的领地越来越小,近半个多月来,自然是恍恍惚惚,因而今日里才引得先生的警示以及劝导。
“记住了。”侍读们也听出了一些门道来,却是不能不这样回答。
太子张了张口,无言以对,默默地坐了下来,翻开了先生接下来准备讲的。
向学斋的朗朗读书声传出了配殿,今日兴致所至过来东宫,欲要考察一番儿子是否用心向学的崇武帝恰巧就在这个时间带着不多的侍从护卫,往东宫而来。东宫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宫殿,而是与皇帝居住的太极宫一般,是由数个大小宫殿组成的一个宫殿群。崇武帝这次本就有些微服的意思在里头,便不许人通传,打算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而他御极三十载,旁的不说,单论对宫廷亦或是外庭的掌控力度还是十分强悍的,令行即止,鲜少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通风报信,更何况不过是父亲私下里看看儿子,又有什么好报的呢?
一群人慢悠悠地晃过储宫的主殿,在东配殿的庭院前就能听到清亮的读书声,以及先生对于句读的解释,大意的剖析等等,从特殊的角度看过去,除了一名坐在太子右后方位置的侍读在旁若无人地睡大觉之外,其余人等不论是否神游天外,眼睛倒是都炯炯地望着先生,显得十分认真。总之,看到了儿子认真读书,崇武帝还是有几分欣慰的,不过再看那位睡大觉的侍读,就觉着有些碍眼了,遂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太高兴地询问左右:“那人是谁?”
崇武帝身边带的是内廷太监总管韩典还有四五个小銮仪卫,无一例外,皆是不到十五岁且风姿秀美的小小少年郎,能被皇帝放在眼前,说明能量还是不小的,无一例外是心腹重臣家的子弟,当中就有邵启邵三郎。銮仪卫亦属于大兴朝十六卫军,乃是皇帝的门面,出行、上朝都要这群漂亮的小子开道,彰显皇家气象。当然了,这只是朝中子弟们的荫蔽晋身之所,为的就是皇帝记住自家孩子,以后升职之类的好事儿能被想到,自家再稍稍运作,将来也是不差的。
只听韩典韩公公同样轻声答道:“奴瞧着像是御史大夫家的二郎君呢。”
“简直岂有此理。”崇武帝的脸有些黑,心道作为侍读竟然在课堂上睡了过去,不尊师不重道!韩典知晓皇帝这是怒了,作为宦官,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