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在外的巨大石块道,“大概以为人都死绝了,只带走了殿下一人,难保会有再回头来清理的可能,所以……”
他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我却是听得无比真切,忙是凑近他所在的方向,焦灼而又忧虑地开口问道:“阿言,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我这里有药,你先给自己包扎一下,过会儿再搬!”
沐樾言不答,手下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顿。我在黑暗中瞧得愈发着急,扯着布包便一把朝石缝外端塞了出去,等了半天,却也没见他伸手来接,一时急得眼睛都红了,压着嗓子便朝他恼火道:“阿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让你给自己包扎,不要等我出来才……”
话音未落,眼前蓦然闪过一道白光,有细碎的雨点落入我的发间,轻而易举地撩起一阵冰凉的触感。最后一块遮挡视线的巨石被沐樾言抬肘抵向一边,他犹是一言不发,却毫无征兆地自我面前跪坐了下来,被雨水和血污彻底浸shi的黑发擦过我的颈边,瞬间拖曳出一串刺目的猩红。
我颤抖着伸出双臂,将他渐生冰冷的身体轻轻拥住,方仰起头时,望入眼中的,皆是战乱过后满地支离破碎的砖瓦以及划满了伤痕的残肢断臂。
浓黑的烟雾尚未彻底散去,而远处炮火息止的城墙之上,已赫然扬起代表隽乾王一方势力的专属旗帜。
——这一次,段止箫是真的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不留半分余地。
他为此搭了整条性命进去,最终却并没有得偿所愿。
我怔然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颓靡场景,恍惚之间,只感觉顺利攻破整座辞容楼还是上一刻发生的事情。然而,事到如今,面对脚下被血水染红的一大片惺忪土地,无声沉寂良久,一时竟不知再该去往何处。
眼底汹涌而出的热泪挣扎着自颊边低低滑落,我Jing疲力竭地将脑袋深深埋入沐樾言的颈窝里,吸着气,兀自一人陷入了静止的缄默当中,久久不发一言。
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我甚至不敢前去确认他的死活,只是抿紧了嘴唇,抱他跪坐在难来客栈七零八落的废墟之外,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敏锐的触觉出乎意料地感知到他颈下难以察觉的微弱脉搏,方才有所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瞬间从强烈悲伤的打击之中醒过神来,渐渐恢复了思维的一片清明。
☆、绝境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心里是说不清的惊喜与宽慰,我手足无措地从他颈窝里抬起了脑袋,转而附在他耳边小声呼唤道:“阿言,你醒着么?能否听到我说话?”
他没有动静,亦不知是否有所感知。我无可奈何,只好咬牙扶着手边的碎石勉强站稳,转头顺势拖着他沉重的身子沿途往避雨的墙角下挪。
这场大雨下了足有一天一夜。满地都是残缺不齐的尸体,泡在纷涌溅起来的水花里,是说不出的chaoshi与粘腻。我扶稳沐樾言贴着墙根缓缓躺下,复又拆了医用布包垫在他脑后枕着,一时没敢犹豫,即刻探手去摸索他身外那件早已破碎不堪的黑袍。
他伤得不轻,周身皆是密集的刀口和箭伤,右臂一条近乎穿透了血rou的狰狞划痕从上至下,一路蔓延到了手掌心处,到如今还在朝外渗着黑血。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更好的条件能予他治疗。唯恐外出会引起段琬夜等人的注意,我就着院中现有的水源沾shi了手帕,且为他小心翼翼地试净每一处伤口。他呼吸浅得好似已经停止,若非是几次伸手触上他的脉搏,我亦会误以为他是一具彻底失去知觉的死尸,幸而他身体底子一向不差,这般伤势,倘若能够硬生生撑上几天,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我深吸着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弯腰捻着针线替他缝合右臂上的划痕。事毕,仔细上了药粉,又想方设法地喂他喝了些清水,待到彻底停下动作的时候,已然是余晖散尽的黄昏。
我没敢就地坐下歇息,而是扶着周遭凌乱的残砖碎瓦站稳了身体,埋头在脚下成堆的尸体中,找寻其余有可能侥幸存活的生还者。
这场战争,因着段止箫的当场毙命而被迫偃旗息鼓。谭今崭彻头彻尾的背叛,亦是无形在人群中扎下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深根。我尝试绕着这被大量炮火彻底粉碎的院墙内外搜寻了一圈,最终于一片血rou模糊的残肢中,如愿找到了孔绥和姜云迟的身体。
孔绥死状凄惨,许是生前几乎忘我地投入了刀光剑影中肆意厮杀,遂周身皆被横飞而来的乱箭贯穿得支离破碎。而姜云迟则被瞬间坍塌的石墙砸中了身体,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我试着将那些个碎石拖了几下,没能拖动,探手抚上她的脉搏,亦无法感知,末了,只好替她简单地清理了伤口,又取来沐樾言腰间的佩刀放在她手边,指望她在醒来的时候能够将压在身上的碎石悉数撬开,从而得到解脱。
事后,疲乏无力地坐回沐樾言身边,仰头望着天边一寸寸褪去色彩的迷惘光泽,眼底皆是深不见底的晦暗与低迷。
当云外最后一抹红霞渗入无边无际的夜幕当中,天色亦是随之彻底黯淡下来,沐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