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摇头回绝道:“你身子本来就差,哪经受得起这些体力活?”
“我没事,师父。”一把夺过他手中晒得又枯又软的干草,我小声嘀咕道,“瞧瞧,你心里总是装着许多东西,连药都没法晒好。从前你不是老说,一心不能二用吗,现在倒好,干脆亲身给我举了个反例。”
“行啊,阿芊长大了,会教训师父了。”陆羡河弯了唇角来盯着我看,兴许也是想要冲我笑一笑的,而那眉目细纹之间所流淌而出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瞧着他,眼睛都没舍得再眨一下,复又将紧握的手心无声摊开来,露出那张微有折痕的纸条。
陆羡河神色未变,只是木然盯着面前显而易见的白纸黑字,沉默不语。
“师父,我认为,薛先生一定是猜出了段止箫迁都的想法,所以一路向北,试图前往谨耀城。”我凝声道,“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但是,如今‘断碧林’已散,薛先生也彻底脱离了段琬夜的掌控,师父若是当真挂念他的话,就……”
话到一半,眼底却像是漫上了一股咸涩的chao水,连带着整个眼眶都在微微发红。陆羡河长叹一声,纤细白净的手掌缓缓搭在了我的头顶,轻声道:“阿芊,有些事情,并不是单单我一人就能说了算的。”
“诶?”
“殿下年纪尚轻,性子易躁,我这个做师父的,多少应该陪在他身边,待到他根基稳定,能够彻底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政事。而阿珏……他现下也是正值年轻气盛,时常会触犯底线,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错事,我若是不时时刻刻盯着他,便无法及时纠正他的言行。最后……”顿了顿,陆羡河深深望着我的眼眸,低道,“最后,就是你。阿芊,你虽是学得一身高超医术在身,但我深知你性子刚猛果断,倔强而且从不服输。倘若日后的阿言弃你而去,你一个姑娘家的受了委屈,为师却不在你身边,又该如何是好?”
我听罢皱了眉头,略有怔忡道:“师父……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为师不愿见你难过的样子。”陆羡河眸色沉庞,似湖底碎月,“要怨也好,要哭也好,为师都想在你身边,随时倾听。”
我微微滞住,一时茫然无措地望着他的双眼,不知再该怎么反驳。半晌静默,忽觉肩上温度一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头顶已是紧接着响起了一道淡无波澜的熟悉声响:“陆先生,皓芊有我。”
方抬起眸来,便见得身侧多了一抹玄黑如墨的高挑身影。腰间肃杀的锋锐双刀成影,而落日的余晖反将那描金的衣袖撩起了几抹温润的薄光。
“将来的事情,无人能料。但,我会一直在她身边,陪她走到最后。”沐樾言仰起头来,直视着陆羡河的双眼,面上不带半分踌躇。
心chao在不可抑制地涌动着,我偏头凝视着他坚定决然的侧脸,只觉眼角泛滥的酸涩一点点地褪了下去,随之替代而来的,是一股未知的温热。
“老实说,阿言,我不相信你。”冷不丁的,陆羡河眸色微凉,声线中隐约含了一抹紧迫的意味,“我明白,爱一个人的感觉于你而言来之不易。可是在此之前,你只是殿下手中的一枚棋子——或生或死,都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事情。你现在能够信誓旦旦地护她一时,待到来日战火流连,你又为着军中事务疲于奔命的时候,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办?”
“师父……”我心中焦灼,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反手被沐樾言一把拉住,冰冷的大手穿过我细腻的五指,无声紧扣。
“我绝不会丢下她一人。”沐樾言凝眸道,“是生是死,我这一条命,今后都只交由她一人来掌控。”
脆弱的指节在微微发抖,我抿紧嘴唇,有些局促不安地回握着他的手掌。而沐樾言却是面色不改地张开了手臂,轻轻将我勾住。
“阿言,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独用你的一己之力,照顾皓芊的余生?”鸦黑的睫毛垂了下来,将陆羡河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遮挡得模糊不清,他俨然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字一顿地质问沐樾言道。
“是。往后的日子,还望先生能把皓芊彻底托付于我。具体该如何照拂,我心中自有定数,先生大可不必过于忧心。”沐樾言坦然自若道,“事到如今,先生既已是另有顾念,倒不如暂且放下眼前的事情,随心而去,也算是能借此了却一桩牵挂。”
“你现下说得这样简单,待迁都之后的南北两域战事紧迫,维持疆土统/一愈发艰难,你确定殿下还尚未登基继位,就能翻手掌控全局么?”眸色一冷,陆羡河肃声问道。
“陆先生,依现下的局势来看,不管迁都或是夺城,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殿下这般打算,他心中也是必定有底,如今的先生同他意见相悖,观念各有千秋,倒不妨放手一搏,任殿下独当一面,凭借自身的力量,下好这步险棋。”沐樾言神色淡然道。
☆、决定
苍白的发丝在夕阳落下的余红中起伏摇曳着,似是无力,却又似是落寞。陆羡河抿紧了嘴唇,良久沉默,终是睁开了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