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原来屋外日头已正,现在正是晌午时刻。
我在禅房里吃了一些自带的干粮,收拾妥当后便准备离开寺院。
我一路向寺院外走去,此时佛殿香火重重,往来香客不断,行人密密。
我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虔诚跪拜的身影和一张张充满祈愿的面容,不论过去还是未来,人类总是喜爱将愿景寄托于永远无法触及的神灵,去奢望那些神通无弗的至高之神们能施与一丝恩泽,一滴雨露。
在这汲汲营营的跪拜中,在这似感天动地的虔诚里,能有几人真的触碰天地至理,顿悟乾坤?
又有多少人终是浑浑噩噩渡其一生,拿时运不济感慨,拿命运不公叹息,来搪塞自己的懦弱懒惰和错误不争?
对于人类而言,短暂的生命,每一日都在自己手中,我们可以恨天怨地过一日,也可碌碌无为麻木不仁过一日,还可向着目标努力前进过一日,每一日都是一个拐点,因我们不同的选择,终而走出一条迥然之路。
“前方施主,请留步。”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白眉老僧站定身后五步之外。
这老僧一身发白的旧僧衣,未披袈裟,并非上层僧侣的模样,但他眉宇之间,虽是褶皱苍老,却有海纳百川的浩然之气。
我恭敬敛眉,合十双手施礼,“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老僧走来,向我还了一礼才不徐不疾道:“施主见这浮世之景,可有感慨?”
我微愣,目光投向不远处无梁殿内的普贤白象像,缓缓道:“浮世之中,不过是众多生灵的选择执着,汇集成命、成运,成不息万物,轮转更替。”
老僧点头,“施主已勘六道。”顿了顿,又道,“那施主可有自己的选择?”
这话我听得莫名,却又隐隐明了。
我微微颔首,幽幽道:“世间之事,本无可样样周全利弊,我执意一决时,便已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那老僧闻言一叹,“既然施主是有沟壑决断之人,便请听老衲一言。”
我正色开口,“大师请讲。”
“始之终为灭,灭之末再为生,大道无情,只望施主有情,存一丝善念,顾及众生,纵使众生蠢钝,众生麻木,但在一切恶之灰烬后,终有善果。”
当我离开白水寺,幽幽回望那座千年古刹时,那白眉老僧的话还言犹在耳。
在一切恶之灰烬后,终有善果——
我沉默,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宽镯,曾是圣殿之心赠予我之物,在这几日不知何故隐隐发热。
我又默了默,看天色已然不早,遂抛却杂念,加快脚步,向山林深处行去。
素有秀甲天下的美誉之称的峨眉,确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初夏时节,山下早已是花海烂漫、绿意遍野,而半山之处才新绿初绽,如寒春之始,不少地方还可见未化的霜雪,寒意逼人。
我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暗叹衣服还是备少了,越往山上走,海拔越高,气温越低,人烟也愈稀,上山的道路也是越发崎岖不平。
可好在依然有路,沿途偶尔的古刹人烟,让我不至于迷失方向。
又行了一个日夜,穿过一线天险境,在洪椿坪时,我遇上了一场洪椿晓雨。
这洪椿晓雨是名扬后世的峨眉十景之一,在这个时代,洪椿坪非坪,只是通往千佛禅院的山林回转之路,在这山腰密林之中,简易堆砌的石坪之上,疏影草木之间,尽是漫天霏霏晓雨。
这晓雨,似雨非雨,如雾非雾,朦胧变幻间,远处山峦时隐时现,近处草木绿泽犹新,行至此处的游人似是误入飘忽的迷境,已至缥缈的化境,似登仙家极乐之处,却实则空空如也,一场洪椿晓雨,无雾亦无雨,只让行过之人恍然回神后,只余一身shi衣。
有道是“山路元无雨,空翠shi人衣”,恰是形容这般光景。
衣衫shi了大半,极为不便,当晚我便在坐落此地的千佛禅院借宿了一晚。
这一夜,我无甚睡意,来到寺外山崖的洪椿古树下,聆听着悠远的山林之声。
这座佛家仙山,连夜晚也是静谧如斯,山中野兽似乎被教化了般,不会冲撞路人,更不会彻夜呼号。
在崖头古树下坐了半宿,仍不觉困顿,只是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前生后世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觉得,茫茫前路,一切终该有尽头。
最后我被冷沁心肺的山风吹回寺院,途径一殿时,但见一联——
佛祖以亿万年作昼,亿万年作夜;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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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盲:峨眉白水寺,今万年寺。千佛禅院现存洪椿古树二株,第三株百余年前山崖崩裂,坠崖,剩余两株,其中一株存活,一株仅存下段枯木,枯木不倒不朽,屹立千年。
第四百一十八章异象风雪,灵猴引路
离开千佛禅院的第二天,山上开始下雪,鹅毛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