婿慎远敬上。」
罗宜宁慢慢地摸着乌龟壳的纹路,又注意到桌上有个信封。信封上的笔迹是他的,写的是魏凌亲启。
她靠着长几慢慢地滑下去,紧紧摀住了嘴。顿时才惊觉自己已经打湿了信纸,狼狈地擦拭着,但墨迹已经晕染开了。
妻宁孱弱,幼儿甚小,尚不能言语……
久不晤见,甚念贤劳。边疆清苦,岳父康健可否?朝中事多,岳父与我有隙,实为难解。婿孝心一片,亦未亏于妻宁,愿岳父诚知。
罗宜宁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信放下了,她在书房里转了会儿,最后还是拿起来,打开了信,还是他的字迹。
这个名满天下的战神,啪的一声被她打得偏过头,脸上出现淡淡的指痕。但是他片刻后就站起了身:「让你发洩一下罢了,起来吧,大局已定了。回去清洗一下好好去哄哄我那师弟吧,陆嘉学不会有事了,但他我就不知道了。」
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所请之事,恳盼慨允。多劳费心,铭感不已。
道衍一步步地离开了,风吹起了他单薄的□□。
「岳父大人垂鑑:
他淡淡说:「你要是过来问陆嘉学的,他的命已经保住了。震撼边疆二十余年,皇上留他有用,不会轻易杀他的,但应该也永远不会在京城呆下去了。
罗宜宁站起身来找笔墨,翻出了砚台,信纸。沉了口气,将原来的信展开开始描摹他的笔迹。
罗宜宁边走边看,他曾在这个地方伏案写文,曾立在这扇窗前读书。
罗宜宁好久才不哭了,擦干了眼泪让珍珠扶她起来。的确是要回去梳洗了。
但是一边写着这封信,又一边哭起来。每一个字明明都很平常,写出来却重如千金。最后手抖得写不下去,她不得不停下来歇歇,然后继续写。
她读着读着,眼泪已大颗地打在信纸上。那句「婿若败退,定不得生还,妻宁必伤心至极。」她来回地看了好几遍,哭得喘不过气来。
婿若败退,定不得生还,妻宁必伤心至极,岳父劝其一二,令其不必感怀。婿留钱财数万,尽予妻宁。
若他真的出了事呢?
他……已经回来了吗?
瓷缸里养的两隻乌龟静静地爬着,真的让他养得很好,油光水亮的外壳,疲懒的神情,慢吞吞的吃着食。只有这样的衣食无忧才是最悠閒的,因为有地方遮挡风雨,有人天天地喂着它们。被关怀,被保护着。
罗宜宁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竟有些犹豫。随后发现书房里没有人,她才慢慢地走了进去。
一直到晚上他都没有回来,宝哥儿竟也乖乖的不哭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娘亲。可能真的是母子连心,粘着她不肯离开。罗宜宁喂他喝了水,还是让乳娘抱去了庭哥儿那里玩。
刚写到这里,外面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有仆从在说话:「阁老,您回来了!」
果然是冷的,冰冷得从口到喉。然后罗慎远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必。」他从她手里拿过茶壶,自己倒了水。
他没告诉过她这些,他的担忧,惊惧和害怕。只是宽慰她没有事,暗中写了信,对已经开始戒备他的岳父,言辞恳切、态度低微地请求他的照顾。他怎么不会怕呢!那个对手是陆嘉学啊!
这是她小时候养过的乌龟。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这回事,只是走哪儿带到哪儿。他做事一贯是这样的。
她把信封拿起来,发现封口还没有糊上。他跟父亲写了什么?
陆班师回朝,宫中诸事有变,婿忙于周旋,效忠于圣上。虽万事设计周全,实恐有误,兹事体大,不可不慎重。唯有一言以求岳父,妻宁孱弱,幼儿甚小,尚不能言语。婿唯恐其忧,挂心不下,将婿之妻儿托与岳父。
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啊。
罗宜宁静枯坐着想了很久。一会儿是他冰冷的手指,一会儿是漠然的脸色。她一直无法安定,想着不如去他的书房里拿几本书。她慢慢走到了书房前面,竟发现里面已经点起灯了。
他什么都算准了,这也是故意的!故意引导她以为罗慎远也参与其中了!
罗宜宁慌忙要把信纸藏起来,迭在衣袖里。那人没有片刻耽误,已经跨进门来了。
她扬起手就狠狠打了道衍一巴掌!用尽了力气,瞪大的眼睛涨得通红。
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就是遗书了?
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罗宜宁浑身颤抖。
她想着该怎么办,要如何掩饰。不如她来临摹一封算了,她知道自己的字迹和他像,却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来。
罗慎远进门就看到了她。红着眼站在原地看着他,他却彷佛没有看到,不予理会,径直地走向小几给自己倒茶。罗宜宁立刻过去端了茶壶,为他倒茶,然后发现茶壶已经不热了。她低声说:「茶都冷了,叫他们送热的进来吧!」
「不用伺候,先退下吧。」声音带着夜色的冰冷,和说不出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