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她,都怪她,她是把这丫头当作亲孙女来疼的,可是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却成了这个样子……
她恍惚地说着,渐渐地,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嗡嗡念着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把所有的错加在奴才二字后面就够了,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词语。
太皇太后也没想让她拔出来,她已经够苦了,拔出这根刺不仅要流血,还会留下不可痊愈的伤痕。年纪轻轻,水灵灵的姑娘,不该承受这样的伤痕。
蒲桃把摇光额上的手帕子换下来,交给烟锦湃在铜盆里,“姑姑这话可不是折煞我们了。只是这位姐姐是怎么了?烧得这样厉害?眼下宫门下了钥了,不然该请个太医来看看,这么拖着,只怕是不好呢。”
眼前发晕,身子也瘫软下来。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一个笑话,所有的执念与坚信都在这一刻悉数化为灰烬,那她还有什么?她又是什么?她为着什么而活着?
因着着实被风狠狠灌了,摇光刚被搀着回到榻榻,身上那起子热便愈发汹涌起来。芳春站在边上,看着茶水上的蒲桃和烟锦忙前忙后照料她,掖着手低声道:“她这热来得急,只托给你们。辛苦你们这一程子,来日她好了,也是你们的功德。”
太皇太后定定地看着她,她蜷缩在栽绒地毯上,小小的,像一只猫儿似的。原本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光芒与青春的色彩都没有了,只剩下灰飞烟灭的冷清与一片可怕的死寂。她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轻微的沙哑,像是在绝望边境苦苦挣扎无果的人,万念俱灰,直至末路穷途。
太后低低叹了口气,转头对苏塔和芳春道:“该备下的都备下,出去吧。”
摇光向太皇太后重重磕了头,语调却是再平静不过:“奴才有错,让老主子费心了。”
太皇太后站在高处看着她,声音冷冷的,仿佛并没有什么情绪,“你知错,却无改悔之心,是吗?”
骤然听了这话,摇光只觉得天地崩塌,四肢百骸都没了气力。那股子热愈烧愈旺,原本莹润的一张脸都涨红了。在她心里,太皇太后是玛玛的亲姊妹,是她在宫墙万仞下唯一的倚仗。如今她也这样说了,她也认为舒宜里氏有罪,百身莫赎。原来这一向的执拗真的是她的自欺欺人,没救了,阿玛额捏都没救了。还是说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眼见的样子?一向清正的阿玛在背地里竟做了那样多的见不得人的事?那什么才是真的?她有罪,舒宜里氏全部都有罪,她就是那个苟且偷生却不知天高地厚的罪人!
只听她轻轻地说:“是奴才错了。奴才以下犯上,冲撞了主子爷、老主子。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不容诛,奴才错上加错,奴才百身莫赎……”
太皇太后望着她心疼,什么脸子也板不起来,一把将她护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她浑身热滚滚的,扑簌簌地轻颤。原本那样灵巧的一个人,如今什么也不会了,只知道一味地认错。她原本不该是这样的,高门勋贵千娇万宠捧出来的掌上明珠,舒宜里氏最金贵的姑奶奶,原本应当有一段极其平顺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人为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西暖阁的宫人都出去了,屋子里静得很。摇光只觉得身上忽然作火一般地烧起来,内外交加着难受。怎么从养心殿到了慈宁宫,她好像忘了似的,皇帝是怎样生气,要责罚她,想必太皇太后全然已经知道了。
太皇太后微微仰起头,正色道,“你本是罪臣之女,舒宜里氏百罪莫赎,你就更该感念皇恩。今日你却冲撞御前,委实罪该万死。”
这个时候,老太太循例已经歇下了,今日却独独为她等着。她知道自己是犯了大错了,也许要不是托了祭天的福,今儿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到这里了。可是她不后悔,为舒宜里氏说一句话不后悔。若是万岁爷能听进去哪怕一点点,舒宜里氏就有了指望,阿玛额捏就有了指望。若是万岁爷一句也听不进去,就算是马上发落了她,她没有旁的话说,心甘情愿地认了。是死是活,都对得起玛玛与阿玛额捏。
她愕然抬起头来,太皇太后面容沉静而庄严,她才发现这样的直视是大错,匆忙低下头去,轻轻说了声:“是。”
一生刚强的老太太,亦忍不住滚下泪来。太皇太后闭上眼睛,极力安抚她的情绪,“好孩子,玛玛的好孩子。你须记着,这不是家里了,这是皇宫里。你是你们家人的指望!如今我在一日,尚且还能护你一日,若是来日我不在了,谁来护着你呢?所以你须得自强,你要知道怎么才能在这里活着,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太皇太后料定是这样的答案,不然何故在皇帝面前挨罚。这丫头和皇帝不对付,她是知道的,所以有意无意总想居中调停。可是她执拗,她不听,她心里有一根刺,是舒宜里氏以血泪扎进去的刺,轻易拔不出来!
芳春道:“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知道的好。老主子命你们好生照料,明儿一大早就请太医来。明面上为了一个宫女破例,声张出去了,为她招来多少双眼睛盯着,又是何苦来?
只是如果任由着她,又该怎么好呢?
今我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