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礼部侍郎的位置离柳贺着实远了一些,礼部侍郎是三品大员,论职权远非一个詹事府少詹事可比,且柳贺如今只是四品,京官自四品升至三品可谓一大跨越,王锡爵任了詹事府詹事后不过三品,柳贺的资历可比他浅太多了。
侍郎为三品,自成化以后,京官中,凡遇尚书、侍郎、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正卿员缺,都由九卿衙门正三品以上官员推举,通常来说,内阁及科道的掌印官也有推举之权。(注)
不过张居正眼下大权在握,若他不经廷推任命柳贺为礼部侍郎,朝臣们也莫可奈何。
但廷推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全不讲规矩也是不行。
“泽远你倒是能安坐。”
柳贺合上书卷,就见王锡爵风尘仆仆进来,天子大婚事一了,他手头的事务便不多了,因而常来翰林院走动,反正两三步路也就到了。
“詹事,你也知,更进一步谈何容易?”柳贺倒了一杯茶水,用的还是王锡爵上回送他的茶叶,“我却不知,詹事为何不争一争?”
柳贺其实也听到一些消息,诸如北监祭酒吕旻、詹事府少詹事余有丁也在候选之列,吕旻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张四维与马自强的同年,余有丁则是申时行与王锡爵的同年,嘉靖四十一年的探花。
若是争这礼部侍郎之位,王锡爵的赢面其实更大一些。
“若是争这礼部侍郎之位,我或许合适,可削藩之事非能者不可争。”王锡爵望了柳贺一眼,“在朝三品以下官员中,唯独泽远你最合适。”
削藩是得罪人的事,必然得用强势的官员,吏部推选的官员中,吕旻先在翰林院任检讨、编修,之后任国子监祭酒,余有丁官途也与吕旻相似,嘉靖四十一年一甲三人中,余有丁为人最是淳实,胸怀坦荡,王锡爵提起来也是佩服不已。
但这两人经手的庶务少,加之性子平和,恐怕压不住那些骄横的藩王们。
柳贺则是该和气时和气,该动手时,他一点不会手软。
尤其年初裴应章所参之事涉盐政、两漕、言道及地方,柳贺稍一出手,盐政司衙门便熄了声,盐商们也乖觉了许多,经此一事,京中官员狠狠体会了一番柳贺的本事。
且柳贺连当朝首辅也不惧,又如何会畏惧藩王?
柳贺笑道:“詹事实在是高看我了。”
柳贺自了解到自己可能会去削藩之后,便将翰林院馆藏的文书翻了出来,有关藩王的记述浩如烟海,总结下来,朱家的龙子凤孙不干人事的不在少数,还特别能花钱。
事实上,大明朝当下的许多问题在立朝时已经埋下了祸根。
如田亩兼并之事,是因为国初便已对士人群体十
分优容,洪武朝时人口数远不及万历朝时,到如今,人越来越多,士人也越来越多,分到百姓手中的田地自然越来越少。
还有宗藩之事,明初的规定等于是将宗室圈养了起来,藩王们在封地上无事可做,除了生孩子就是花钱,也不需要任何人生追求。
削藩之事,绝不是朝廷政令一下就能轻易办成的。
在柳贺印象中,张居正改革所涉的层面似乎也不包括削藩,可以想见,削藩的阻力绝对不会小。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理解,藩王从何而来?自然都是朱家子孙。
当今天子登位,天子之弟潞王便是藩王。
今后天子诞下皇子,除太子外,其余皇子都是藩王,既是当父亲的,又如何不能为自家子孙争取一个好待遇?
历史上,李自成攻破洛阳城,官员们请求福王朱常洵出些银两资助军民,朱常洵却仍无事百姓疾苦,在府中花天酒地,直至被起义军捉住,野史有传福王一身肥rou都被片下来当下酒菜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削藩就是削天子自家。
柳贺明白张居正挽救国民于危难之中的想法,但万历六年已过了正旦,还有短短四年可任他施为,即便此时他将削藩事推行了下去,待日后天子亲政,又将他今日之所为推翻,到时该如何?
……
到了午后,柳贺听闻,张居正召集阁臣等,决定于明日进行会推。
除庶吉士考选外,大明朝选官通常有进士听选、举贡铨选、吏员出职等各种形式,而会推制中,廷推与会推流程相似,敕推则主要是内阁大学士与吏部尚书,直至嘉靖三十年起,才有将兵部尚书纳入会推的例子。
会推还未开始,吏部文选司郎中郑汝璧便附信给柳贺,他是替吏部尚书王国光来递消息的——柳贺此次的确在会推之列,但候选名单中,他只排名第二。
这也在柳贺意料之中。
到了第二日时,柳贺仍在翰林院中,他虽在备选官员之列,却没有资格出现在会推现场,这是三品以上京官才能享受的荣耀。
在昨日,六部堂官及通政使、大理寺卿等官员都已具知帖,第二日早朝后,众官员齐聚在文渊阁中。
从某种程度上说,京官的傲气便是来于此,会推既可推在京三品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