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梁督察回答,她自顾自答道,“因为我是女孩,我不能给家里传承。我长大后迟早会嫁出去。哪怕我再有出息,也是便宜外人。如果我生的孩子也姓苏,我能给他养老送终,他不会觉得养我亏本。这就是基层百姓最普遍的逻辑。我想告诉那些只有女孩的家庭,女孩一样给家里传承。”
她面露苦笑,“我在川省做慈善,给那些女孩一个读书的机会,只是改变那一批人。可这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原因是冠姓权。”
梁督察见她难过,将她揽在怀里,他突然想到他认识的几位女性。
他妈妈一辈子都在怪阿公重男轻女,宁愿将家产交给二姨丈,也不愿培养她。当时她质问阿公,为什么不培养她。
阿公说,女人做生意很难,他只想她一辈子舒舒服服。可是这样的生活不是妈妈想要的。她想像男人一样拥有平等的继承权。母亲生气的时候,甚至会怪罪阿公,“你就是个老古董。如果我生在别的家庭,我一定可以闯出一番事业。”
他又想到雅静,她学历高,手术也做得好,可是升职的时候,领导首选并不是她。
甚至是关淑惠,跟张正博和大林相比,淑惠能力并不输他们,她心思细腻,善于观察,在重案组的时候,她有好几回关注到他们忽视的地方。他多少次向上面申请给关淑惠升职,但是她得到的晋升机会就是比另外两人少。
他妈妈的不幸归公于家长的不公。雅静是直属领导的不公,关淑惠却是制度的不公。而阿星更进一步,她质疑这个社会的不公。
这就是女性的进步。当她们逐渐清醒,真正认识这个社会时,她们的眼界会逐步开阔,就连香江警队都开始号召同工同酬,未来职场应该会有越来越多女性在职场发光发热。
梁督察相信未来他可以见证这一幕,他如释重负,眼里更是多了几分笑意,“既然姓氏对你那么重要,那以后我们生多少个孩子都跟你姓。”
苏念星怔住,不可思议看着他。她希望他们的婚姻是公平的,但是她没想到他可以给她更多。
“我不需要用姓氏来证明自己。可是你需要。”梁督察双手按住她肩膀,“但是阿星,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苏念星静静看着他,等他下文。
梁督察斟酌着说辞,“我不想孩子成为船厂的大股东。不想他们身边充斥着豪门争斗和尔虞我诈。如果阿公要把大部分股份给孩子,我希望可以把股份给二姨丈。”
苏念星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怀疑她有没有在听。
她的沉默让梁督察有些心慌,阿星想通过赚钱改变自己不公的命运。而他从小拥有钱,才可以得到公平的待遇。当他被张希瑶纠缠时,他才可以全身而退。当他在警队立功时,他才能够得到晋升,而不是被上司夺走功劳。钱也许不能让他有特权,但一定不会让他遭受不公。
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钱。
更何况阿公手里的股份价值300亿美元,阿星就是给人算一辈子卦,他就是把全世界的犯人都抓进牢,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他现在却逼阿星放弃,这是强人所难。他急切解释,“我们对船厂一窍不通,拿了它也没用。它迟早会是个空壳子。我不想为了孩子就放弃我自己的事业。你也不想为了船厂就不当神算吧?我们手头已经很有钱了,已经比许多人强,孩子长大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好!我答应你。”苏念星回神,她之前压根没想到她姓苏还有这个作用。反应过来后,却也能放弃。
“真的?”梁督察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欣喜若狂的光芒。
下一秒他紧紧抱住她,在狭窄的空间彼此贴在一起,她双手挂在他脖颈,将面颊贴在他脸上,感受彼此的温度。他们亲吻着,这吻不像平时,是情感的宣泄或是欲望的催化剂,更像是在宣泄着心中的喜悦,又像是在昭示着彼此的确定。
她在失去一切优渥条件和爱她的家人时,找到一个爱她欣赏她的伴侣。
他全副铠甲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属于他的那颗星,她没有傲人的家世,但是灵魂在发光,让他睁不开眼睛,他丢兵卸甲,一步步走进她。
终于他们迎来了最美好的结局。
“阿星,你真好!”
苏念星紧紧靠在他怀里,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总是让她心安,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闪着耀眼的星光,毫不吝啬夸赞,“你也好。以你的条件,完全不用答应我的要求。”
他跟入赘也没什么两样了。爷爷说过:如果一个男人条件比你好,还愿意入赘,不是骗子就是真爱。
梁督察眸眼温和,硬朗的五官在烟火的照耀下像蒙了一层柔光,在黑夜中多了几分神秘,他的声音透着喜悦和欣赏,“阿星,你才了不起。你是跟人性做斗争。而我只是做了许多女人都能做到的事情,算不得多好。”
苏念星紧紧抱着他,这世上大概只有他才能理解她吧。
1995年春
苏念星刚从首都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