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胡不归一句话问出,登时让众人心中齐齐一震,唰的目光便都集聚到岳陵脸上。
岳陵也是心中一颤,眼睛不由的眯了起来。目光在众人脸上观察了一圈,对于孔茂的眼神儿,他只是心中微微一动便即平复。但是当看到普济的眼光时,却不由的微微一愣。
他敏锐的察觉到,普济此刻的眼神中,明显竟带着一种警惕之色,隐隐的,似乎还有些恼怒。
仔细再看时,却见他又垂下眼帘,方才那一瞬间的神色,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低头沉yin了一会儿,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眼见众人都一片静寂,等着自己说话,遂将那疑虑暂时抛开。目光转到胡不归脸上,苦笑了笑,摇头道:“胡叔叔也是智谋之士,不觉这话问的太过离谱吗?”
胡不归不答,仍只是紧紧的盯着他。
岳陵就无奈的叹口气,苦笑道:“问鼎?嘿,这天下可是那么好打的?正如胡叔叔所说,便只是局部之战,都要看双方的综合实力,更遑论倾国之战了?就算我拥有了青海一地,但那里地贫人稀,以一地对全国,胡叔叔莫不是以为我失心疯了,竟敢起那种心思?”
他说到这儿,众人不由的都是松了口气儿,神色却各自不同。胡不归明显有种欣慰之色,孔茂却是微有失望之意。
岳陵特意留心了下普济,却见他仍是低垂着眼帘,似乎毫无所动,但他却分明有种感觉,觉得普济似乎如释重负,这会儿的平静才是真的平静。
对于这种奇怪的感觉,他自己也搞不明白来自何处,只得自失的一笑,摇摇头将那念头抛开,又看向胡不归道:“小侄的心思很简单,这大周我得罪了太多的人,而且还都是些我惹不起的。事到如今,我要是再留在这儿,只怕早晚有一天,等人家腾出手来,可就没我的好日子过了。青海不属于任何一方,又地处偏僻,乘此刻乱世方起,又有戎王这个由头,若老天成全,正可拿下以作安身立命之地,总好过日后被人撵的无处可归好。所以,这就是小侄的真正心思。若一定要给个名头,好吧,那就算是一种割据吧。”
胡不归缓缓点头,正想说话,孔茂却忽然抬头问道:“公子方才也说了,只怕日后有人容不得咱们。青海虽偏远,但仍紧邻中原,若是一旦中原发兵来打,公子又如何应对?正如公子方才所言,青海之地多山川险要,却人口稀少,一旦有变,何以抗之?只怕到时连个逃的地儿都没有了,此事公子可有想过?”
胡不归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旁边雷虎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好友,放佛忽然不认识他了一般。
岳陵歪头看看他,半响忽然轻笑一声,撇嘴道:“看来大周的皇帝真的是把先生伤的狠了,竟然让你如此急迫的想要取而代之了。”
孔茂闻听此话,猛然涨红了面孔,愤然道:“公子此言可是说孔茂,在为一己之私泄愤了?若真如此,孔某便即请辞,绝不敢因此而累公子名声。”
岳陵撇嘴一哂,不屑道:“狗屁的名声,我何曾在乎过什么名声?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先生何须如此激动。”
孔茂定定的看着他,胸间急剧的起伏着,半响才忽的长叹一声,脸上显出黯然之色,颓然坐下道:“想孔某也是圣人之后,忠君为民之心从无愧于天地祖宗。之所以起了那般心思,实在是忧虑日后的局势啊。”
岳陵听的一愣,皱眉道:“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日后又会怎样?”
孔茂深深吸了口气,抬头道:“公子或有不知,大周此时的情形,实在已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境地了。当今天子年老昏昧,近几年来只崇信佛教,少务政事。几个皇子又或是心狠凉薄之辈,或是平庸狡诈小人,此点,想必公子感受应比孔某更甚。
如今,大周承平日久,各军之中,将者惰于兵事,兵者疏于cao练。而反观我中原四周,党项人伺伏在侧,心怀鬼祟。
公子真以为那跋野刚此次作乱,只是他一部的心思?如真那样,他又怎敢公然求亲与皇室?难道就不怕党项共主,身在夏州的李继岑发怒吗?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头人,若他尚了我大周公主,又置李继岑于何地?
朝中诸公,自觉得计,行那拖延之计,借口青海战事不靖,只将公主銮驾停于边界。但那跋野刚对此除了嚷嚷了几句外,可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不曾?
哼,这不过是党项人的试探罢了。只怕一旦当今天子驾去,他们便要蠢蠢欲动了。
这且不说,再说北地的孛罕,自天启十二年后,每年都寇边不断。其人与我大周乃是世仇,亡我之心从不曾有半分停过。
如今的靖北候卢英,只知媚上媾合,若不是还有个燕王在侧扛着,只怕北方大好河山,早已不知易手几回了。
可是偏偏那燕王也是个觊觎大宝的,这些年来,与太子争斗不休。一旦京畿有变,他又怎肯还安心戌边守御?只怕到时候,顷刻间北方之土,便不再为国家所有。
北方若陷,中原纵深全失,顿时就是门户洞开,又靠什么再去抵挡异族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