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琅拉着贺容玖跑了。
宋琅说走左边,贺容玖绝不会走向右边,俩人只差没把彼此的裤带绑成一团。
未报而私自出京违反京规法制,不过他二人何等身份,自然畅行无阻,守城门的卫兵看了下他们的腰牌,向他们打恭作揖,未有任何询问即刻放行。
驾马跨出皇京外城墙,宋琅上一次走出这道城墙是去年初冬,至皇陵祭拜母亲,他突然想去看看母亲,于是驱马前往儷山皇陵。
儷山皇陵距离京城不很远,为便于祭祀,建有一条直通的宽敞官道,骑马数个时辰便可抵达。
「少爷,等等我呀!」雷童骑马从身后追上来喊道。「师傅要我跟着侍候您,如果您不让我跟,就踏着小的尸体过去吧!反正小的也会被师傅打死!」
宋琅稍缓速度,待他跟上来。
雷童是打小侍候他的人,老皇帝特地让石公公万中挑一、用来近身保护他的武卫太监,并像小廝一样,兼具陪伴与跑腿功能,年纪虽小,却算得上大内高手了。
他比宋琅小一岁,曾与宋琅一起接受虎賁将军的武艺教导,虎賁将军直言此子天生根骨佳,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可惜因为家穷送进宫里,不满十岁去了势,才会被石公公挑中。
石公公既能及时遣他过来,表示他们的行踪都在老皇帝的掌握之中,宋琅毫不讶异,除了明面上的雷童,不知还有多少暗卫跟着他们。
贺容玖略瞟他一眼。
雷童缩了下,最怕贺将军这种不耐烦的一瞥,打扰了他与主子的二人世界,唯恐哪天一个老大不爽,背着主子哢擦了咱这小小龙套。
三人马不停蹄,月至中天时到达皇陵,皇陵旁建有一座小行宫,供前来祭祀的帝后嬪妃与皇子女休憩。
皇陵行宫简朴狭小许多,只有一主殿一偏殿加上四个院子,毕竟是前来祭祀而非游玩,不好让祖先们看见后代奢华铺张。
行宫侍人早备妥膳食,打扫好偏殿,妥帖的接待两位贵客。
时已入夜,不宜再进皇陵,只好等隔日早晨。
用完膳洗去一身尘土,宋琅和贺容玖同床而眠,宋琅心中有事,虽奔波劳累,却一时仍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贺容玖忽拥他入怀,轻轻拍抚他的背部。
他闷闷问道:「九哥,你想,我娘会希望我当太子、当皇帝吗?」
贺容玖回答:「想必皇后娘娘只希望你能过得平安开心。」
「当太子和皇帝应该不会很开心。」
「看你如何当。」
「此话怎讲?」
「天下之主,万民之君,掌握至高生杀大权,使你不快的人事物皆可除去。」
「所以要慎之更慎,否则不成暴君了,不是吗?」
「暴虐之名,由我担下,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若想杀什么人,我替你杀。」
「呵,连这种事都惯着我。」宋琅低笑道。「你上辈子肯定欠我很多,这辈子才要这样来还债。」
「嗯。」贺容玖淡应了声。
欠下的,必然是情债吧。
他心想,光用这辈子来还依然还不够,但愿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能有几辈子,就用几辈子来还。
宋琅在贺容玖的拍哄之下放松身心,慢慢入睡,一夜梦境杂乱无章,先是梦见母亲生前种种,那么的美丽,却在父亲没看见时,那么的悲伤与哀愁。
然后梦见那日宫变血流遍地的景像,梦见父亲在宫变时被宋璋杀了……
他猝然惊醒,淌了一头脸的汗。
贺容玖敏锐的醒来,拿帕子替他擦拭。
「我梦见父亲死了……」宋琅喃喃道,对梦中那种慌乱悲慟的感觉馀悸犹存,那么真实且深刻的害怕与哀伤。
「皇上安康无恙。」贺容玖轻拍他安抚。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像我娘一样。」
「我不会离开你。」贺容玖在他耳边低声轻语。「永远不会。」
「到时我只有你了,也只有你了。」宋琅抱紧他。「说好了,绝对不许再离开我。」
「好。」
他们迟迟无法再入睡,絮絮说些他们年幼时的事,直到天光微亮,索性起身下床。
宫人侍候漱洗更衣,吃过早饭,由守陵卫士引领带路,从巍峨的闕门进入皇陵区界,走过由各种瑞兽、怒目金刚、飞天神佛等夹道护法的神道。
神道尽头是宗室宫祠,宋琅偕贺容玖进入,向诸位先祖的牌位拈香跪拜磕头,宫祠左右两面墙壁悬掛歷代帝王像,个个圣容庄严目光炯炯,瞪视着宋家后人有无守护好大绍江山。
皇陵佔地极广,依山群地势起伏而建,不是所有帝王均葬于此处,有的会在喜欢的地方另造,例如崇佛的神惠帝陵墓建在敦煌千佛洞旁,喜山乐水的常乐帝长眠在百岛湖正中央的小岛上,勇武好战的贞武帝则选择西疆沙漠,遥望着梦想征服的沙漠彼端,如此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