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冬日(十)
时间接近中午,城市之中砸落的冰粒子逐渐的变作雪花飘落,将成都的街头染上些许白色。
还是西南今年的初雪,路上沐雪的行人并无太多窘迫之像,大多表现出新奇之色。许多人伞也不打,谈笑而行;亦有嬉笑的孩子在街道上追逐打闹,便是家人在街头呼唤,也不愿回去。
四方茶楼上,正是舆论场间气氛最为热烈的时候。一个个雅间里,议论的声音正在传出来。
“……当着眼下这等时局,戴公又能有多少从容的办法呢?”
“眼下的时局又如何?女真人已然北去,比之几次南下之际,总要宽松些了吧。你们谈论今日圣人,二度出卖了自己人……”
“然而戴公面对的敌手是谁!北面有女真,南面有华夏军!”
“原本刘光世就不足与谋,他只会逃跑……”
“……这番言论实在无耻!如何兄所言,戴梦微中的诗词都要批判,可这等世间,为何就总是让这些人走在前头了呢?
而想到师师……
那是他心底最绮丽的梦。
认清楚现实并不困难。
可偶尔午夜梦回,即便身边已有佳人相伴,可他还是会无比懊恼地想到,师师她……终究被那孟浪无行的人给霸占了。
人生在世,二十多岁的时候,看见眼前瑰丽,总觉得未来充满无限可能,心中也总有饱满的希望。但渐渐的,这些可能便在眼前收窄,在某个关头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意识到未来只有那么一两条狭窄的出路,那是最黑暗的时刻。
来到西南,再度看见师师的时候,上天几乎是给了他第二次的机会。倘若有那么一丝可能,师师心里是有他的,那么他这渐渐走到四十的人生,忽然间该有多么的圆满啊,就连二十岁之后这十余年的颠沛流离,都似乎有了饱满的意义。
但这些想法终究只是幻象,重逢后不久,外界关于师师与宁毅之间的传闻便变得真实起来,在某一次师师在言笑晏晏间巧妙地承认了之后,人生的圆满终于还是离他而去了。此后若有陈结,他于和中的人生,无非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得李师师的青睐混了几场大文会,而后十多年庸庸碌碌、潦倒不堪,到得快四十岁的时候,又得李师师的可怜,侥幸于高层混迹了一番的平庸混混。
没有诗文的瑰丽,也没有爱情的甘美。
他这一生,值得书写的事情,一件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望着窗外的飘雪,他想起这些。
小雪飘飞之中,下午的天光渐渐的灰暗,闹哄哄的等待室里渐渐有人被引领出去,这是居住在这一片的华夏军高官下班回来的象征。于和中看着这些出去的人,估算着对方是找谁的,估算着对方的身份、地位、目的……酉时的钟声响起时,附近院落间的屋檐下渐渐的有了灯火,有更多的人被领出去了,这个时间段被引进去的人多半是要跟人一块用膳的,足见亲疏。嬉笑的声音传来,然而并没有人来叫他。
师师尚未回来。
酉时过半,接待员教人往这边房间里送上茶点,过来请于和中关上窗户时,于和中便又询问了师师的行程:“还没回来吗?”
对方目光复杂,模棱两可:“唉,是啊,这谁知道呢……对了于先生还没吃饭吧,咱们这边有食堂,要不然去随意吃点?”
“不了不了。”于和中想了想,站起身来,“有人在等,我去吃饭,晚点再过来。”
他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相见师师的想法太过迫切,当下离开了这边,在附近古朴的商业街上草草地吃了两口饭,等到戌时过去一点点,大概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回去。
“师师回来了吗?”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没得到信呢?”接待员道。
于和中想了想:“没得到信……是没回来还是没叫我。”
“呃,反正……于先生你这边的登记,我早就送过去了……”
“那……小玲现在在吗?”于和中问起师师身边生活秘书的行踪。
接待员想了想:“呃……白日里没见着。”
这天晚上,与前一日的遭遇相同:直到深夜,仍旧没有人出来告诉他,他可以进去。
亥时将尽,接待员开始劝走等待室剩余的人,于和中失魂落魄地出去,不祥的预感终于翻涌而来:出事了。
刘光世的倒台带来的影响,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大,以至于师师都不愿意再见他了?
他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但仔细想想,又不愿意承认师师会是这样的人。
这天晚上依旧强自镇定,随后回到另一名红颜知己高文静的院子里休息。这高文静乃是一名北方女子,样貌带着几分冷艳傲岸的气息,与十余年前每每在各大文会中微笑的师师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于和中追求了许久对方才从了他。夜里在伺候他睡下时,高文静也问起刘光世的事情:“刘帅既去,华夏军的态度如何?你去问过那位李家姐姐了吗?”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