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冬日(八)
天Yin晦暗,复又飘雪。
十二月,君武从连江回来,周佩进入皇宫看见他时,只见他坐在满是积雪的院内亭台间看奏折。
皇宫外头,因之前刺王杀驾失败,对福建包括包、蒲在内的几支大族的清算,已经开始了。
周佩拿了个垫子,给弟弟屁股下头垫着,随后自己便也坐下来。
“要做这种事情,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我也不确定,他们会动手。”正批阅奏折的君武顿了顿,随即,埋头书写如常,“但果真乱世出英雄,想要先下手为强者不少,不枉左卿等人在旁跟了数日。”
一身鹅黄衣裙的周佩坐在那儿,看着嘴上蓄了胡须,默默书写的弟弟好一阵,方才缓缓开口。
“包、蒲几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大逆不道,朝上的诸位老大人已经点头首肯对他们下手,但是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是瞎子。君武,咱们……周家走投无路,确实是福建的众人收留了我们,他们一开始,也都心存好意……”
君武罢了笔:“武朝要振兴,便注定了要破除旧制,要任用新官员,要破除那些老儒、世家们对军队和政务的制掣……那么因此而来的冲突,从决定革新的第一天起,便是注定了的。皇姐,今年不动手,咱们或许还能稍微和一下稀泥,但到了明年,也是要出事的……当然,这次我只是做好了准备,他们敢动手,我也很意外。”
君武话语平静,说到后来,微微笑了笑,大概对这次行动是难免得意的。周佩便也复杂地笑了一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想得清楚,倒也无妨。只是君武,自此刻起,你彰显了你的霸道,那么咱们若然再败,便不会得人收留了,伱我姐弟,到时候便只好一道殉国。”
她说到这里,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弟弟的手背,君武便也反手与姐姐握在了一起,他笑着想了想。
“武朝这些年,从汴梁跑到临安,从临安跑到海上,再从海上跑来这里。周家失德,令得天下受累,这次走不通路,不跑也罢了吧。这些事情我与岳将军他们也做过承诺。”
这次有福建士绅参与的政变,看起来被轻描淡写地击溃,姐弟二人也一直都占着道理,但实际上对于东南朝廷未来的道路选择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自周佩选择以“谋逆”罪行处理福建士绅的这一刻,从武朝正统名义传下来的王道实利,就此挥霍殆尽了。从此往后,或许还会有儒学大家过来投靠,但任何在地方上具备一定实力的武朝大族,此后恐怕都不会轻易接纳君武这种帝王的到来,姐弟俩从此也已经进入破釜沉舟的境地。
这几日以来,真正困扰周佩的心理压力,或许来自于此。这时与弟弟沟通,见他态度坦然从容,周佩便也放松地笑了出来,她吐了一口气,随后听得君武那边道。
“其实倒也不必如此想,它日若走投无路,我便让文怀带着姐姐去西南投奔老师。帝王霸业成不了,命总能保下来的。”
周佩的表情微微变幻,她看着弟弟的态度,随后将手抽了出来,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弄得那般狼狈,还要去到西南惹人嫌吗?我不想去受人白眼。”
“说什么呢?”君武一笑,“老师总不会嫌弃你我。”
“你又知道了。当时在江宁最后与他见面,你还是个萝卜头,我自汴梁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快二十年,物是人非,你我都见过多少的人情翻覆……”
周佩说到这里,语速变快,眼神不自觉的冷漠下来。君武笑了笑,又将手伸过去。
“便像姐姐说的那样,离别之时,你我还是孩童,老师那样的人,岂会不关照两个孩童……”
“我不是孩童,我回来便成亲了。你倒是孩子,而且即便他面上不嫌,西南的所有人都会嫌的……”周佩反驳的话语飞快。
“也是一样的。”君武握着她的手说道,随后,微微顿了顿,“说起来,文怀跟我说起过不少老师的事情,皇姐你不知道,他还是跟以前一般有趣,跟自己人都没什么架子,爱开玩笑,但是对他的敌人,那才是谁见谁难受,文怀跟我说起他在梓州前线训斥粘罕的事情,我便忍不住想起他当年对付乌家的手段,姐……”
周佩笑起来,捏了捏弟弟的手:“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方才破釜沉舟的决意,君武,若是你总想着打败了便去西南,咱们姐弟怕是真有殉国的一天。”
“……姐姐说的是。”她说到这里,君武微微一怔,方才停住了,随后轻声叹息:“外头可还有什么大事吗?”
“几位老大人首肯了咱们的动作,对外头的看法,也会帮忙安抚。陈敏学陈大人今日上了个折子,也私下里与我说了说,让咱们立刻在武备学堂这里开一届恩举班,由此次未曾参与作乱的福建士绅家族,各推数名年轻人,在武备学堂从速入学。这也算是把话说清楚,咱们要的是能办事的人,不见得是排斥大族子弟。他这想法,我觉得很好。”
“这是好事啊。”君武想了想,目光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