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尘被柯琛抱着往下摔,仰头看天,在将死的短暂几秒钟里,走马灯都还来不及在脑海中放映。他大脑空白,什么都没想,其实不然,硬要说想了什么的话,他惊讶柯琛为何会跳下来,他还想如果柯琛死了,自己的弟弟怎么办,他那年幼的儿子怎么办。
这些想法只是在脑海中闪过,随后那随着重力下坠的失重感消失了,一阵不小的冲击力袭来,他触到了地面,只是…软绵绵的,原以为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出现。
郭梓尘身下垫着柯琛,而柯琛摔在消防员铺好的救生气垫上。救护车来时,郭梓尘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和柯琛同时抬上车,只是他比自己严重多了,被抬上担架时嘴里还在吐血。
那是郭梓尘最后一次见到柯琛。后来才听说,因为自己摔下来的重力,把原本能够被救生气垫护的毫发无损的人压出内壁破裂肋骨折断,好像还损伤了器官,做了好几次手术。
他被抬到医院以后做了各项检查,医生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所以躺了两天便出了院。打包行李那天,张承文在一旁沉默着,等他背着那仅装着几件夏装的双肩包快要跨出病房门时,才拽住他的手,问:“以后打算怎么办?”
郭梓尘笑了笑,对他说道:“放心吧。死了这么多次都没死成,看来是不到100岁阎王爷不会让我进地府。”随后转身跨出房门,对他摆了摆手。那单薄的背影让张承文想起许多年前二人初遇那天,他也是这样,叼了根烟凑到自己嘴边点火,之后如无其事地转身,如无其事地说“谢了”,现在想想,好像从那个时候,这个人就已经住进了自己心里。
“安顿好以后给我打电话,还有…”张承文冲他急急喊道:“我等着你。”
看不清他藏在背影之后的表情,只见他停住了脚步,却没说什么,没几秒又恢复步伐,微弱的步子走的不快,却扬着头,走的坚决。
出了住院部的大门,宋思哲坐在花坛的石阶上等他。郭梓尘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但没打算多说,被他叫住后才转过头。他递过来一达文件,顿了顿才说:“琛哥半年前给你转的财产,托我办的。那会儿你状态不好,我就没告诉你。”
“还给他吧。就当是给小可的,或者给我弟弟的,都行。”郭梓尘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摇头苦笑:“你看我现在这样,吃的不多,一个人也不需要住什么大房子,哪儿花的到钱。”
宋思哲收了文件,扯起嘴角微笑:“当时琛哥让我转给你时,他就说你肯定是这个反应。”
“你们啊,明明——”
想说什么,又识趣般闭了嘴:“算了,不提这个了。”宋思哲给他张卡,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塞进去:“那会琛哥就说了,这些东西必须给你,我只是个传话的。刚才给你的张卡,琛哥拖信托基金每个月给你打钱,他那会跟我开玩笑说,这是以后你们俩过日子,你烦他时离家出走的逃跑基金。”
“现在…他还在重症监护室,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宋思哲说着,眼眶有点红:“如果他挺不过来,你以后的生活有保障,他也会放心。”
宋思哲的话让郭梓尘一瞬间落了泪,要说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憋了这么久的情绪刚好赶在这句话的结尾爆发了吧。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宋思哲吸了吸鼻子,也没再提有关柯琛的事,只是嘱咐道:“玢玢几天前醒了,他说很想见你。你…好好的,等他身体好些,我带他来找你。”
“好。”
郭梓尘离开后,宋思哲依旧坐在花坛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浑身是血地从担架上被抬出来,有人康复出院笑容堆满了脸,但不管难过的人还是伤心的人,身边都有家人陪着,像郭梓尘这样背个双肩包,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往外走的人,诺大的医院也没见几个。以前是很讨厌他的,因为王玢喜欢他,到现在还惦记他。现在对他的感觉说不清,觉得他坚强,想想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人,又觉得他无情。
想着想着,突然就笑出来,似乎是终于明白王玢为什么喜欢他这么多年,可能只是因为,二者有太多相似之处。
郭梓尘离开医院后,打了个出租,去往位于北部城郊的大都寺庙。寺院前门是景区,有供游客烧香拜佛的香坛和菩萨,即便是周一,还是人挤人,拍照的,摆摊叫卖的,好不热闹。往里,缓缓爬上青石台阶,游客越来越少,直到高耸的半山腰上关闭的主庙红门显现出来。这里是出家和尚斋戒之地,游客不能进的。
一个小和尚打开门,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来,见到郭梓尘,尖细的小嗓子叫出声:“你来了!”
郭梓尘对他点头,掏出个山下地摊上买的小玩意给他:“我来见方丈。”
踏着长满青苔的石板,郭梓尘随小和尚进门,被领到方丈禅房前,小孩童走过去轻轻敲门:“方丈,有人来了。”
郭梓尘进门,双手合十拜向正打坐敲木鱼的人:“慧贤大师,我来…跟您求个平安符。”
郭梓尘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听方丈念咒,心里期盼着那人能顺利渡劫,快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