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溪,确如踏江所言,只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
(这样的故事,想来踏溪是最喜欢听的,只是他并不在这里。)
封印的是哪一头?
虽然愁眉苦脸,踏溪仍然拿出几百辈子没见过的认真态度,凭着一点一滴的残存感觉和记忆,借着金蚕蛊王封印的破绽,拼命地找回力量。
(嘿,红丫头这下可威风啦……)
枯叶之蝶、枫魂之蠖、四臂螳、三足蟾、人头蛇、鸡首兽……各种各样召唤师甚至是蛊术师最喜欢的原料,几乎让踏溪见识了个遍。若在往日,这便能让踏溪欣喜若狂,但在如今,只能使踏溪懊恼万分。
古纳族的蛊神封印阵诚然是纳族强力术法之一,但却也不是那种最顶级的神妙无方自行变化的阵法,比如火系术法究极阵法之一的九龙神火阵。既然需要人来推动,而人当时仓促,并未确认踏溪体内情况,便强行使用封印,力量是不错,方法却有了瑕疵。
这月余的时光,并不好熬。开始的鬼踏溪,蛊神被封印,身体虚弱无比,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享受病人待遇。但这是战时,花纳一向与夏人亲近,颇积攒了些财物,收拢了不少小的纳人族群,比如各色纳族,此时尽起,其势颇大,不断进逼;鬼纳一方仅有部分黑纳、七股纳之类崇武之辈,人手仅有花纳一半,防守还来不及,哪有人手来看护他。鬼红蛛初掌帅位,也是一大堆事处理不过来,要不就是被鬼踏江拉住开议榔,竟是没来看踏溪几次。就连最近的战况,还是榴花或玉草来照顾踏溪吃饭的时候才能闲听几句。
不死者应世,与天兵交通,则天兵化作长卷;无不死者应世,则天兵散化无形,有悲天悯人、济世安民者,即可与其感应,有缘者甚至能见到天兵以初代三别杜工部的形象出现。天兵本是无数代不死者精神的集合与寄托,杜工部又是最特别的一个,因而此时的太平天兵,即自称杜工部,亦无不可。
(该死的老古板们,下手还真狠,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是靠蛊神来的……等等,我有两头蛊神啊,他们封印的是哪一头?)
(可是……阿弟,你心中岂不是在想着“对于某种人,累赘也无所谓”吗?然而对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啊!)
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原来,虽然才月余,时局变化也不小。鬼纳这方面,原本的榔头,统率族兵的鬼大牙,当日突破狗拜岩时坚持殿后,在最后时刻被花象元召唤的异兽轰杀,最后甚至被撕裂吞吃,尸骨无存。族兵群龙无首,踏江只好暂时任命鬼红蛛出任统帅,又派古平辅助。前几天,又从古纳族辗转探到消息,知晓了仡佬纳的大致方位,无意间被踏溪听到,竟执意去寻,更不带一个从人,理由是战况吃紧,自己本就累赘,不要再浪费什么。
因为是孩子,所以仡佬纳的消息来时,他凭意气就决定了去找那未知的结果,因为不懂事,所以他决定孤身上路。他不曾想过,自己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觉得对方应该知道就不去告别又会引起什么后果。一时的畅快,会带来无数的包袱,而逃避这些包袱,再来一次畅快,到最后只会如高利贷般把一个人压垮。
踏溪并不懂得这些道理,但当他潜心下去,仔细探求蛊神的情况,便赫然发觉金蚕蛊王仍在发出淡淡的气息。
踏江从回忆中醒来,四顾无人,轻声一叹。自己的弟弟踏溪,实在是一个单纯的小孩,若不是身处乱世,兄弟二人必然会兄兄弟悌、友爱无间。但此时,自己一不能为他解决缠身的蛊毒,害得他暴露身份,更被人封印蛊神,力量全无,二不能派人照顾,连鬼红蛛也要留下来应付两族间的战斗,只能让他一个人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仡佬纳。
力量跌归常人,踏溪的行程倒是遇到了不少新奇,猛兽、毒虫都来骚扰,因为他是往这广袤无边原始森林中连百纳族人也不涉足的地方前进,碰到的东西也一天比一天怪、狠、毒。
(红丫头这次……好像是真的长大了啊。)
不但从头练起的踏溪在探求力量,正在交战的鬼纳、花纳双方,也各自进行着武道
一直浪荡,一直不想长大,但当一直陪自己没心没肺的鬼红蛛也取得了如此成就,而且是在那个古平的陪伴下,鬼踏溪心中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自己是不是离红蛛越来越远了?这情绪使他颇为失落,以至于身体刚有所好转,便整天呆坐在后山的树下,连饭也不吃,活像一个闹情绪的孩子。
(什么嘛,到最后居然要靠这头东西……老爹当年说修炼它的口诀是什么来着?哎呀哎呀,忘得差不多啦!)
告诉自己不要去抱怨什么,但鬼踏溪实在忍不住埋怨自己——本来数一数二的战力,现在落到被人照顾、拖人后腿的田地。好不容易鬼踏溪终于能下床活动,鬼纳族也熬过了初战的不适,开始转守为攻,鬼红蛛带着古平征战在外去了。鬼红蛛做得非常好,连榴花、玉草在陪踏溪时也常常羡慕地谈起她的成长和战绩。
踏溪此刻自然体会不到这一点,相反,离家一段时间之后,他倒渐渐轻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