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中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黑压压一群伪警察和日本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地举着枪对准前方,对面也是黑压压一群人,中间是校长何老,身后是老师和同学们,随着师生三三俩俩走出来,队伍还在不断扩充着,陈振中走进队伍中,站在何老身后。
年轻人热血但是冲动,尤其这帮十五六岁的高中生,面对日本人的压迫,他们不断做着孩子式的反抗,不是把溥仪的脸涂黑,就是把日本国旗撕成粉碎,再不就是把日语老师打了,这一次,不知是谁在索菲亚广场的地面上写上了鲜红的大字:
驱逐日寇,还我河山!
正赶上日本军部下来视察,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两边都炸了,日本人要抓肇事者,学生们群起闹,一中的很多学生上街游行被抓了去,日本兵和伪警察一路追到学校来,校长和老师们挺身而出与他们对峙,要求释放被捕的学生,还学校安宁的环境,一面是枪杆子,一面是嘴皮子,双方僵持不下。
这时,校园的广播里响起了警察厅长的声音:“同学们,你们还年轻,国家花那么大力气培养你们,不是让你们去闹事的,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学习,报效国家。当你们拥有丰富的知识时,眼光就不会那样狭隘……”
听到狭隘两个字的时候,同学们齐刷刷地发出不屑的笑声,纷纷小声议论道,狗汉jian,还说别人狭隘,真会颠倒黑白。一个男生对着喇叭高喊道:“到处都贴着膏药旗,我们还有国家吗?”
声音回荡在校园上方的夜空中,警察厅长闻言中断了讲话,他压制住火气,继续说道:“同学们,世界是一体的,人种之间是可以求同存异的,当年中国割裂为无数小国,最终不还是统一了,世界最后也会归为一体,当年流浪到这里的俄罗斯人、犹太人,都能为哈尔滨的繁荣出力,大家都可以和平相处。请大家不要对日本天皇和他的臣民带有如此强烈的个人偏见……”
“哼,真能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满洲国的这些高官,也就剩嘴皮子了。”何老不屑地说道。
一个忍无可忍的男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猛地向着喇叭砸去,同时高喊一声:骗子!走狗!你们这帮日本人的鹰犬,除了骗我们还能干什么!
喇叭传出几声刺耳的声音,又一阵咝咝啦啦的响声过后,彻底陷入安静,顿时师生们都松了一口气,看不见那虚伪的嘴脸,还要听着这种堂而皇之的谎言,师生们都忍无可忍了,这样愚蠢的调剂只有激化的作用。
类似的话,关东军司令部顾问官东野也曾说过,那是在北方剧院的时候,在日满俱乐部成立一周年的宴会上,一场曼妙的舞蹈结束后,作为一名出色的政客,他将侵略粉饰到了极致,说自己是来帮助哈尔滨人民走上强盛与富裕的,让饱受战乱流离与军阀压迫的哈尔滨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还以台湾举例,自马关条约后台湾交由日本治理,现在有了邮局教育所,人民过上了幸福的新生活,满洲国日后也将成为一片王道乐土。
正在他全情投入这美好的畅想时,他嘴角微笑,两眼闪光,他自己似乎都信服了,全然忘记了他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的平民百姓的鲜血。就在这时,空中闪过一阵电火花,紧接着一声惊叫响起:电线漏电了!大家惊慌地四处躲避着,而那漏电的电线不偏不倚位于东野讲话的头顶正上方,在他抬头的空档,已经不偏不倚落在他身上,一片亮光之后,日本人惊诧地发现东野的身体已被烧焦。
躲在暗处的陈振中把枪收好,计划顺利完成,不必启用备用计划了,陈振中悄悄混入四散的人群中趁着混乱顺利撤离,他想起曾经沈月眉对他说,杀人不一定非要用枪不可,若是不用枪让人莫名其妙地死掉,反而不好追查。他很诧异,沈月眉为何会懂得这些。
东野死后,在新官上任之前,陈振中争分夺秒,帮助李老爷将药品运送到战区,又护送李老爷一家撤离了哈尔滨,陈振中看着松花江面上那一艘渡轮渐行渐远,甲板上李老爷一家人的身影也越来越小,他轻声呢喃道:再见了,朋友们,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陈振中竖起衣领,顶着瑟瑟的冷风离开,江老师已经对他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因为他近期在哈尔滨的活动过于频繁,尤其这次刺杀东野,想必已经引起了日方的注意。他才知道,原来他敬爱的教导主任,向来敢于直言天不怕地不怕的数学老师江大姐,竟是自己志同道合的战友,是哈尔滨市地下组织的省委联络员。
伪警察中一个头目似的人出去接了一通电话,一顿点头哈腰之后,他回来趾高气扬地对大家喊道:“你们学校里有分子,交出他来,或者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学生们就能放回来,否则……”伪警察戴了戴帽子,拉响了枪栓,冲着空中放了一枪。
有的男生忍无可忍,就要冲上前去,陈振中等老师拼命阻拦,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虽有心为正义献身,可若如此莽撞行事,便是低估了他们的残暴,便是白白送命。
说完,伪警察和日本人似乎不屑于再耗下去,也不再抓捕其他人了,只留下一句话,三天之内,将学校里的分子交出来,被捕的学生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