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郎让他家三郎无怨无悔念念不忘,一等就等了四年。
打定主意,他在正厅里坐下。从官署到家天色已暮,罕有客人会选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正好方便父子谈话。
果然没等多久,就见他家三郎容光焕发地来正厅向他问安,告诉他女方家已经同意,请求他找媒人上门提亲。
谢裒暗自好笑,想要戏弄一下这个总是从容镇定的儿子,故意装作对女方身份毫无所知的样子问道:“是哪位公卿家的娇女迷住阿奴,为她等了四年?”
谢安一乐:“回阿父,是王车骑之女。”
谢裒捋捋下颌胡须:“车骑,嗯,倒是仅次于三公的高官了,王车骑……王?哪个王车骑?
谢安道:“便是与王丞相同族,郡望琅邪的那位。”
谢裒愣愣看他,手上不觉用力,下颌顿时生疼,但他顾不得怜惜自己的胡须,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道:“王车骑不仅养外室,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庶女?”
王舒没有惧内的名声,但他与夫人先后去世,王允之在建康连着办了两场丧事,王琅在墓前所说的孤雁不活故事传遍扬州,士人听闻此事有感而发所做的诗文辞赋众多,是以建康城中人人皆知王舒夫妇鹣鲽情深。
当然了,夫妻感情好不代表丈夫就不纳妾,乱世里门庭单薄是件危险又可怕的事,兄弟姊妹多多益善。谢裒自己就有妻有妾,所以才生养了六个儿子,他用自己的情况推断别人,第一反应就是王舒可能在外养了妾室并生了一个庶女,王舒在世的时候没把庶女带回家惹妻子眼见心烦,临死前把事情告诉一双儿女,让两人代为照顾妹妹,但兄妹两人也不愿意母亲知道这件事,于是拖到母亲死后才把庶妹接回家中,权且养着。
他家三郎与王家的庶女机缘巧合定情,但因为王家兄妹性格都强势,对这个庶妹的态度在承认与不承认之间,这才拖了四年,甚至连守孝都不允许这个庶妹参加,直到兄妹两人都服阕出孝,才终于准备为庶妹办理婚事。
自己脑补出几十集连续剧的谢裒晃了晃脑袋,好让思路清晰一些,随后又是一惊:“就算是王车骑的庶女,王家如果让她嫁人,必然要承认她的身份,那她就是琅邪王氏的女郎,我家上门去提亲,万一被王家误会在轻视他家可怎生是好?此事万万不可。”
虽然王家手中掌控的州郡因为王舒去世,王允之、王琅兄妹为父母守孝而接连失去浙东、寻阳、雍州,庾亮又借着陶侃去世的机会入主荆州,拥强兵据上流,看似此消彼长,王家势弱,但王家兄妹一服阕,形势必定再度发生变化,王家将恢复对扬州的绝对控制力,局势回归荆扬平衡,未来尚未可知。
况且就算王家兄妹未服阕,王家依然是侨族里的第一等高门,绝非谢家现在能高攀的上。
若是被王家误会,以为他狂妄到认为能和王家攀亲,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想想都一身冷汗。
谢安:“……阿父,王车骑应该并无流落在外的庶女。”
他也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能让父亲联想到那么远,听完父亲的猜测,内心简直哭笑不得,但还要用平静如常的语气向父亲娓娓道:“我说的是王车骑的嫡女,王允之的胞妹,三年前官至雍州刺史,人称小王的那位王氏女,王琳琅。”
他语速比平常更慢,以便让父亲能够更容易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努力起了一定效果,至少谢裒没有立刻说“万万不可”那样激烈的话语,而是安静下来,似乎陷入思考之中。
然而仅仅数息之后,谢裒就反应过来,质疑道:“小王坐怀不乱如柳下惠,阿奴如何能让她答应?”
他这儿子别是故意先说个不可能的人来降低他的心理预期吧。
而听到这个问题,自认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谢安也不由沉默了一瞬。
他如今年方弱冠,但城府已然超越自己的父兄远矣,尽管心里想法千头万绪猜疑众多,表面上还能维持住不动声色,用与往常无异的柔和语气问:“阿父,坐怀不乱何解?”
谢裒道:“阿奴不曾见过仁祖和她同席吗,她连仁祖都不动心,可见她这个人根本无心男色啊!”
谢安默然一会儿,挑眉笑了:“无心仁祖便是无心男女悦恋吗?”
谢裒道:“阿奴是不知道,仁祖被丞相辟为掾属以后有多少人来找我试探口风,要不是顾虑他和王琳琅可能有些暧昧,提亲的人早踏破他家门槛。况且他那个相貌天生就招小娘子恋慕,阿奴没见他来家里做客,家里的婢女都变得更勤快了么。后来发现他和王琳琅其实是君子之交,袁家那个小子捷足先登,立刻抢着把妹妹许配给了他,否则还不一定轮得到他袁家。”
谢安道:“阿父可曾想过,为人所悦,未必善于悦人。或许就是因为仁祖不做什么也总能得人欢心,遇到王琳琅这样不容易动心的才会止步于君子之交。”
谢裒顺着儿子的话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诶。
他正为这种新奇的认识而出神,又听自己的三子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