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秦筝几步跑回了自己的院子,让跟在他后面跑的莫青一头雾水。
莫大管家正要一步一颠地跟着沈大人进屋子,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大门“嘭——”一声被房中人反手带上,莫大管家的鼻子差点就出血了。
沈秦筝喊了一声“都出去”,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走向了书案。案前还有动身前往永丰县以前桌案上摆的字,府里下人知道他的习惯,因此从来不收。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蹙。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注】
他花了好多时日,才能气息不乱笔锋不抖地写好“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一句。
可今次一场情难自已,却又完全让那份泰然处之和随遇而安的旷达洒脱破了功。
人生确是一逆旅,他如今却不愿做他这一辈子里的行人。
沈秦筝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带着药味的清苦和沈秦箫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凛冽的气味。就像寒冬腊月天里的腊梅,远远看着便以及心生怜爱。虽然一触碰便是刺骨的寒冷,可相比于幽香扑鼻的妙处,严寒又算得了什么呢。
倘若此刻房梁上还有暗卫蹲守着,那么一定能看见他们这主子脸上痴痴的笑意。
由心而生,破土而出,恍若新竹一般抵挡不住。
沈秦筝将桌上那张《临江仙》收起来,又铺了一张雪宣,毛笔蘸墨,笔尖轻点,挥笔写下——“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挥斥方遒,好不快意。
他搁下笔,喊道:“莫青!设宴!”
门“吱呀”一声开了,莫青端着一碗撒满了香荽碎末的素面进来:“大人大病初愈,罗大夫不会让您喝的。何况小公子生辰都过了,哪儿来的由头,您先吃点儿这个吧。”
沈秦箫醒来的时刻,正是七月十五的子时。徐行那时候忙忙地将莫青拉过来,走至近前就听得沈秦箫问道:“几日了?”
徐行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急忙回道:“十五,正是你的生辰!你睡了六日啊!可算是把我们吓死了。”
他一pi股坐在了沈秦箫的床榻:“你要是出了事,我爹非得剐了我不可。”
沈秦箫:“他呢?”
莫青听出他在问沈秦筝,忙回道:“大人还未曾醒来。小公子您先喝些药,这是永州城的名医开的方子……”
然后听沈秦箫遗憾地说出“又没有让他陪我”的同时,眼睁睁看他将药碗砸得稀巴烂。
“又过了。”沈秦筝走到八仙桌前接过那碗汤面,怅惘地说着:“第四年了。”
“也不急于这一时。左右人在这里,您还怕他跑了不成?”
沈秦筝夹起一筷子面,刚喂进嘴里,下一秒——“咳咳!咳咳咳……”
浓郁的香荽味瞬间勾起了方才的回忆。记忆里的触感太清晰了,一路延伸回了西厢房中人鲜红欲滴的嘴唇上。
气味直直地冲上了脑门儿,他忽然觉得身上发紧。
莫青慌忙递过帕子,心里奇怪得很:“大人有一天竟也会香荽气味呛住,奇哉怪哉!”
他趁着两人独处的时候开口道:“我们带着当地的百姓上山查探了一番,您和小公子晕倒的地方名为火烧冲,是永丰县桃花溪村专门放置荒尸的一处风水地。此地多是家中了无亲眷子女的孤寡老人或流浪的难民。一旦离世,便由村里身强体壮的汉子摔盆,将他们抬上山过头七。”
“但是,我们带上山的那名百姓说,他十天前才上过一次山,那时候这地方并没有座落这么多孤坟。属下看见您和小公子挖开的那一方,于是便如法炮制,将所有孤坟挖开,果然,都是空的。”
沈秦筝撑起额头,他好像一回忆那晚的情景,头就疼得要炸开了,他奇怪地问道:“我和阿箫挖坟吗?我们大晚上的刨人家坟干什么……”
莫青:“……”
可说呢!
他本以为两个人去青楼风花雪月,因此彻夜不归。还在感叹他们家大人虽然看着文弱,体力却并不输人。
哪里想得到,大半夜的这两个人竟然是去刨人家孤魂野鬼的祖坟去了。
您二位这风花雪月的方式可真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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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沈秦筝一顿,然后又好像毫不在意一样,几筷子夹干净碗里剩下的面,然后“咕嘟咕嘟”喝完了剩下的面汤,抹干嘴。筷子搁在碗沿,发出金石之声,听起来莫名铿锵。
“年前。”话音间,这人竟然就已经出现在了房间里,没有一点异常。正是那位在座师堂揶揄过沈秦筝的黑衣人。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大概是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沈秦筝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语气平静的问道。
黑衣人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看样子是无力回天了。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