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哭,原本有些僵持的氛围反而好了些。
当然只是云弥这么认为,因为李承弈只是瞥衡阳一眼:“吵。”
站在他身侧的小女娘先不乐意了,拽一拽他袖口,神情带了点哀求。
“我今日不骂你。”他就先表明态度,“烧的是你落脚那处哨帐,夜间无人。没有兵士受伤。”
衡阳显然松了口气,腰杆就直起来:“阿兄,我——”
“但烧了一年的往来记录。”他不疾不徐,“哨帐原本就是访客登录名姓官职所用,陇西营常走西北哨,这处才冷清。谁料难得来人,就是个天大的扫帚星。”
……够难听的,他是真一点不信神佛。
衡阳脊背又塌下去,有气无力:“阿兄……”
“给你一口茶时间。”
“阿兄我错了!”衡阳立刻顺杆爬,“我昏了头了!我今后再也不骗你不耍你了!”
“耍我?”李承弈冷笑,“你以为我信过你?”
“你十一岁那年,非要求我带你去洛阳。一路上坐的是厌翟车,金丝裘都拿来垫背,还嫌舟车劳顿,跟我发脾气要回皇宫,被你二兄骂不知疾苦。怎么,这回不去姑母府上躲,不去行宫逍遥,倒愿意混在我这行军率府里?”
“你李静言就没有劳碌命。演都演不像。”
一句句还是在教训,可是唤回了静言。
衡阳跟云弥偷偷对视一眼,俱放下心来。
“……这事也是一部分原因。”衡阳清了清嗓子,努力辩解,“舅父说,只要我帮他一回,他就允许我嫁给自己想嫁的人……”
李承弈开始懒得理她:“东西。”
“……谁不让你娶檐檐,你也不高兴。”衡阳倔强说完,还是把信封奉上,“信纸是空白的,我撕碎了。不过收在一起,阿兄想看我就给它粘起来!”
又收回来,再双手奉上。
他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翻了两眼,见是中原民间普通官封,直接就放下了:“公主辛苦,跑一趟就为取一张废纸。陇西纸贵。”
云弥低头憋笑。
他跟衡阳在一起时,跟在她面前又不大一样。
怼过来回过去的,一句都不带停。衡阳恼归恼,也敢回嘴讨巧。
她也见过他和旁的阿妹交谈,就只有稳重温和。说对衡阳没有感情,她真的不信。
“我没见到来人,”衡阳并起四指,“但我知道肯定是营中军士,能是舅父幕僚,身上应当还有些官职。”
见李承弈不置可否,凑上前去,笑得眼睛眯起:“这事,好歹是我试探出来!算不算将功补过呢?”
“算亡羊补牢。”
衡阳的笑容在眨眼间消失。云弥实在忍不住了,侧过脸挡一挡唇。
这对兄妹,除却尊贵身份,比民间还要亲厚。如果不是事关皇后,衡阳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记得我身旁那名鹰扬郎将吗。”李承弈示意她走远点,转头斟茶,“你说过吓人的那个。”
衡阳印象深刻:“……刀疤大汉?”
云弥抬头。
“你就不好奇,他怎么不在?”
两个人都倏地看向他。
“我起先的确叫他先走,之后还是觉着想知道,我这一走,你这好舅父——”他意识到这是云弥的父亲,不由看她一眼,见她几不可查摇头,又随意继续,“是否要按捺不住。果然他传信来,长安有稀客。”
“李宣潼。”
怎么又叫回大名了,衡阳脸色一苦。
李承弈抬了抬眼睛,语气仍是轻描淡写:“是谁让你觉得,你有能耐骗我?”
“《盐铁论》都背不下来的脑子,倒还挺自信。”
衡阳深深地感到被羞辱,可理亏在先又不敢真的生气,咕哝:“你就会拿我跟檐檐比。那她的课业一直都是最好的,我怎么比?你怎么不瞧瞧我的骑射功夫?”
云弥无辜中枪,李承弈火上浇油:“你还不配跟她比诗书。”
“是!我不配!”衡阳蓦地起身,开始胡搅蛮缠,“那个虞四娘子才配!长安城中出了名的女公子,可会写文章,进女学那会就她和檐檐读书最好!怪不得人家能跟你相看呢!”
云弥心里一惊,李承弈警告:“李宣潼。”
多么完美的反击。衡阳猛给云弥使眼色,后者接收到暗示,但是真心不想帮她,背过身去。
“……其实,”衡阳挠了挠后脑,“我也是瞎说的。没有的事。”
李承弈抬起手,指了指堂外,没有说出那个不雅的字。
她窜出去的速度,比兔子还要快。
他望向云弥,看她低着脸,又觉得衡阳烦人起来:“我没有。”
“她是实在无别人可说,”尽量解释,又不想她误会太多,“我都不认得几个女郎。”
云弥很敏锐:“那就是殿下认得四娘子?”
李承弈看着她,还是诚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