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大纳言公任对于千代之事迟迟耿耿于怀,他明白千代是条敏感神经,是他能够完成神圣使命的最后手段。
但碍于伊周是太政大臣又是关白,阵定日期由他决定,所有奏章皆得经他阅览才会送达天皇手中。即使他和前几任关白比起,不会随意扣留奏摺,可有关千代之事,全被他一併过滤,委实伤脑筋的很。
故他与诸名朝堂颇具份量的公卿联合上奏,不依循正常管道,而是直接委託殿上童送达天皇手中,製造天下都要求“赐死源致明之女。”的声浪。
这份联名书来到齐信手里自然是不答应的,他以犀利的眼光扫过公任不满的神情,问道:「为何一定要甚此坚决除去关白夫人?她自幼遭其父背弃,逢母早逝,和其父一点儿亲情基础都谈不上,到底有何罪过?」
公任充满敌意的瞅视齐信,尾音上扬傲视对方的反问:「您就是上次三船之会管弦之船的头筹?」
「你怎么知道的?」齐信讶异的詰问,这件事不晓得已经过几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令他不免吃惊。
「哼哼…」公任表露不屑的冷笑,尔后,他的怒气与多年来累积的怨愤全于此刻展现:「如何?因为我就是和歌之船的头筹。我这人吶!如何排挤我,我都无所谓,毕竟要听不听,要理不理是他的造化。可我最不容忍我的才华被人贬低。当年劝学院的榜首被他夺走,因为学的是汉学,那也就算了。开什么玩笑?我的和歌煞此优秀出类拔萃,三船之首竟非由我独佔,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为此记恨至今?」齐信大眼瞪小眼望着他,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方竟记到条理分明。此已非瑜亮的较量,而是无可救药的小心眼。
见齐信不为所动,公任继续忿恨难平的发着牢sao:「和您说话是对夏虫语冰,岂可能理解?凭什么?藤原伊周出生中关白嫡子,一跃即昇为最年轻的内大臣。后左迁为大宰权帅,原以为他就这样客死大宰府算了,詎料又能亲身作战力克刀伊,不仅得故一条院宠召,又蒙当今圣上提拔,晋升关白太政大臣,再度开创最年轻的先河,未免太不公平了。明明都是名门出身,待遇却宛如天壤……」
公任的嫉妒心已纸包不住火,满腹sao塞无处挥洒,他气得眼爆青筋,发红不已,咬着牙愤怒的直视他的上司,准大臣齐信。
不过,明白事理的齐信却感到极度不以为然,怒火亦在此刻遭到点燃。他毫不留情的批评:「像你这种人,心胸狭窄的连一粒沙都不容者,走到哪儿,怕是都觅不得知遇之主。」
公任恶狠狠的决眥齐信,此话在他嘴里有意无意的嚼着显得异常毒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抑制着不对顶头上司动手的衝动问着。
「随随便便就想获得掌声,凡事皆想不劳而获。你记恨关白殿君能荣登此殊荣,你可知他在这些年来受了多少苦难,吃了多少苦头?他是如何一步一步熬出头的,付出多少心血与鲜血你可曾了解?无南威之容,毋论其淑媛;无龙泉之利,毋议其断割。连这简单的道理都读不通的你没有资格妄自评论。」
齐信直来直往的抨击此事,他已多年不曾这般大动肝火了,伊周这些年来的痛苦与拚命他无不看在眼底。
眼看公任就要再度出酸言酸语反击,为了保持身为一名公卿应有的风度,他扭头走人,以防自己乱性毕露,情绪失控。
「走着瞧吧!」公任不屑的啐着,有朝一日,他定要让藤原伊周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联合上书此事,照例的不被居贞採纳。这一不採纳引起朝廷中早在左大臣道长掌政时期便被打压排斥的难兄难弟的抗议与非论。
在公任与几名公卿的提倡之下越来越多朝臣响应,上下一片呼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在阵定何等正式的场合,当会议的主角关白一到场,太政官们便集体跪于伊周的席前,整齐划一的磕头,声震左近卫门,连守在皇宫各个大门的瀧口卫士都有如惊弓之鸟的前来查看究竟发生何事。
「请关白殿公秉公处置,以正律令。否则眾臣不服、黎民不服。」太政官异口同声的请愿,请愿之声振振有词,如同清水寺的鐘鼓,振着伊周的心房。
纵然每每听到这些残忍至置耳难闻之声,心口都形同刀割,他仍扳起脸孔,严肃以对:「我早说了,孽党之子不该承担父祖辈的罪过,没有任何原罪该被延续。此事休再提起!」
串通好的太政官不论伊周的说词,制式化的重复他们的诉求:「求关白殿公公正行事!」
伊周极欲弭平此事,本性又不许他採取血腥镇压的手段。
他那教人猜不得底细、深不见底的鬼魅神色再度浮现,他以颇低的嗓音问着大眾:「你们之中谁姓藤原?」
大概有一半以上的太政官皆抬起头傻怔怔地望向伊周。
伊周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扬起比天皇更具威严与杀伤力的笑容说:「藤原氏身上流淌源氏血ye的,站出来。」
太政官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丝毫不为所动的愣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