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私邸之内。
王安礼,王安国兄弟二人正在坐在房中陪王安石说话。
王安礼是正好代还回京述职,王安国则是听闻兄长要辞相,从西京赶回家中。
提及青苗法,他们兄弟二人其实都有反对的地方,不过听闻兄长要辞官,二人都是一致劝阻不可。
如今变法的架子好容易搭起来,怎可在这时候半途而废,那么前期人力物力都要浪费。
王安石半阖着眼睛,听着两位兄弟你一言我一句,都是劝王安石如何如何回心转意。
“兄长在变法之事废了多少心血……”
“那诏书乃司马十二自拟,绝非官家之意……”
无论兄弟二人怎么劝,但王安石就是不说话。这时王雱入内道:“爹爹,昨夜官家急宣章越,吕惠卿二人入宫!”
王安石微微点头。
王雱道:“想必是召二人论修青苗法之事。若是其他人也罢了,但吕惠卿……”
王雱一眼看出吕惠卿这人很有野心,故而他很反感别人将吕惠卿称作颜回。
王党之中除了王安石,绝不容许有度之,他如今是待制了,下一步便可知制诰了吧!”
王安礼道:“不用待制,也可知知制诰。但度之我知道的,他为官谨慎,对于新法的事似从不多言一句。”
王雱哼地一声道:“除了吕吉甫,天下没有度之改的。”
王安国,王安礼又惊又喜。
王雱不由作色,他不信章越竟可以改自己父亲的青苗法,于是他从王安石手中接过文稿看了起来。
“哦!”王安石显得不意外。
王安石道:“吉甫若想到这以户等配青苗钱,必不会瞒我了。”
吕惠卿闻言十分惭愧。
没错,自己若真想到此二法,早在起草青苗法时便加入了,何必到现在满朝非议时青苗法再拿出。这不是明显将王安石的军吗?
……
吕惠卿不由想起白日一幕。
当时章越,吕惠卿正从崇政殿离开,而官家与几位宰执和言官们还在殿上讨论青苗法可行性。
“度之!方才在殿上是何意?”吕惠卿叫住了章越。
吕惠卿虽有好胜心,但也有自尊心,不愿平白受章越这个情。章越将这青苗法的功劳推让给自己,便是施舍了一个人情吗?
章越对吕惠卿道:“是章某方才的话,令吉甫兄介怀了,这是章某的不是。”
吕惠卿看着章越道:“非吕某好生事,但这功劳吕某确实不敢居之,无功者不受禄。”
章越向吕惠卿道:“吉甫兄自是高风亮节,不过吉甫兄可知为何章某要此改青苗法之功推给你吗?”
吕惠卿道:“还请章待制赐教!”
章越正色道:“赐教不敢当,只是吕兄以为这常平新法确实是良法吗?”
吕惠卿闻言沉思了片刻道:“度之不见方才官家与三位相公,三位言官皆是众口一辞称赞此法?”
章越道:“见得,但当初唐朝贤相刘晏改常平仓法,何尝当时不被后世众口一致称赞为万世良法,但为何不到如今,唐末这常平法即已是败坏,这当初的万世良法到哪去了?”
吕惠卿一笑道:“度之短视了,天下之事,都是法久而弊生,只要适时变通一二则是……”
章越道:“吉甫错了……没有法久弊生,而是有治人无治法。这青苗法确实为良法,但最多不过两三年,胥吏便可熟练其事,以其鄙陋敛民财富。”
“故而此法若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此法久之不能为利,而终于为害,到时候苦得还是百姓!”
“那度之有何高见?”
章越道:“使青苗法之职不可以是官吏,而是以善理财之民也!此为根本,也是道,至于改其法不过是术而已。术再怎么好,终究是术,故此法无论怎么改,数年后都成为弊法,最后只是害了百姓!”
吕惠卿听过章越的官酒坊与扑买酒坊的比喻。这也是他与章越一直的分歧所在。
章越道:“吉甫如今方明白我为何推让?因这青苗法实为病民之法,章某如今改之不过是减一减百姓之苦,但最终不是出自章某的本意!”
“此功劳章某实不愿居之,吉甫兄是能人达士,必能明辨我这番肺腑之言!”
吕惠卿闻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章越心心念念都是此法能不能造福百姓,但他吕惠卿一心想的是如何争功,令官家和宰相对自己刮目相看,如何显本事。
但如今他吕惠卿与章越一比……
就如同庄子中所云,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
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吕惠卿就似鸱得腐鼠,看见鹓鶵飞过,还以为对方是来与自己抢腐鼠,然后怒而向对方比划,大喝一声:“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