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目(12)
春天来得尤其迟,时至今日,天空还在隐隐飘雪。
凌竹立在宫墙上,眺望着远处的烽火,炸开后整个天幕亮如白昼,打亮了山峦底下的如群蚁般密密麻麻集结的军队。
他们正整齐划一向城门的方向移动。
宫闱中侍女换了一轮,驻扎的士兵也不是昨日的面孔。很快,赵王的军队就会踏上京城,再攻入这早已薄弱得不堪一击的皇城。
风中飘落的雪粒打到凌竹的头发上。
顾怀瑾擒着温和的笑,为她添了一件外衣,掀起逗帽替她盖上,挡住一些风雪。
阿竹,起风了,当心着凉。
顾哥哥。凌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伤,好些了吗?
得知朱夜简在牢内将他打去了半条命,凌竹心里有点愧疚。
早就不碍事了。
凌竹又开始眺望,顾怀瑾想从她脸上读出什么,奈何她一直是这幅平静的模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阿竹,我
顾哥哥,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凌竹抢了先,很温柔地笑了一下,眼底却是冰凉凉的,事情结束,我便该走了。
顾怀瑾的眼神寂了一寂,你要去哪儿?
凌竹沉默。
好,我不问就是了。
顾怀瑾默默的想,若是一开始,他没有退缩
他摸摸胸口,从中掏出那只破旧的香囊,托在掌中。
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边,他带着小小的希冀,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顾哥哥,我凌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非原主这件事,只说:我已,嫁为人妇。
我不在乎。
你该在乎。凌竹的话接得很快,天下易主,这天下自然少不了他的那份,我不适合再呆在这里了。
顾怀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落寞,他抬手,将她头上的落雪拂去,我明白了。
有急急的脚步声靠近,一个宫女从楼梯处上来。
凌姑娘,娘娘唤你。
晕黄的灯光下,纱帘缓缓降下,一人影坐在梳妆镜前,额前贴着细钿的花钿。
近儿不知怎的,肩老是不舒服,凌竹,你过来替本宫捶捶。
凌竹走了进来,颔首:是。
手的力道刚刚好,顺着肩膀来回揉动,贵妃很是受用,她闭着眼,缓缓问道:半月了,辰儿也不见来寻你,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凌竹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下,又重新动了起来,她只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好。
我给辰儿送的信都被退了回来,你说,他要是不跟我回来可怎么办。贵妃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翘起兰花指,用指腹揉着太阳xue,她睁开眼,盯着铜镜中凌竹的半张脸。
若以你作威胁,你说他会吗?
凌竹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纤细的脖子低着,显得很卑微,娘娘饶命。
瞧把你吓得,开个玩笑而已!贵妃扶她起来,只是没想到,他嘴上说与他无关,却还是为太子做到这份上。
贵妃微微一笑,赞道:这半月若非是你一直在背后周旋,大计不会如此顺利。
不敢。
凌竹汗颜。
哪里哪里,都是靠醉梦仙套出来的情报,现在一一攻破而已。
但也费了不少力气。
凌竹头垂得更低,娘娘抬举了,民女只是小小的一环,成不了大气候,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夜色正浓,本该是就寝的时辰,贵妃却要作一个盛装。
描了红唇,红金相称,艳丽非凡,凤裙里翅膀,微微抬起下巴,铜镜中人雍容华贵。
就是今夜了取出一把描摹着牡丹花的头梳,慢慢梳着发尾,凌竹喃喃,被贵妃听了去。
是啊。贵妃垂头从镶金边的圆盒上,为自己挽上一只凤钗,总算是,要变天了呢
金銮殿沉在死寂中,金碧辉煌,唯有一盏宫灯寂寞地亮着。
朱夜简一身风霜走进,金边红毯从龙座上铺至大门,上头都是未干的鲜血,甚至有血迹沿着玉石台阶淌下,像一条蜿蜒的小河。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他夺回飞羽令调动了旧部兵马,在临关处守了七日,最终退守回上京,结果上京早就被赵王的另一支兵马占据。
空气中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太子面色惨败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扶他的脖子,还有气。
皇兄你说过,你会站在我这边的,为什么?太子一边吐血,眼中蒙上一层薄纱般的死灰。
朱夜简没有回答,问:太医呢?
没用的胸前是淬毒的尖刀,哪有什么太医,这宫里早就被赵王的人杀光了。
你还回来,我很高兴,对不起。太子的气息若了下去,眼神吃力挪到一边,我对不起父皇,也对不起皇爷爷。
顺着太子的实现,朱夜简望向金辉的龙椅,眼里闪过一丝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