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他真心拜师?那般野马的性子,若进了咱们王氏族学,羁抑而不得奔蹄嘶鸣,他怎会自甘入笼?”王苹一针见血。
三人又谈了会天,快到巳时末了,地气升腾,连落满竹叶的地面都有了一股蒸腾热气,将那些枯叶烤得酥脆作响,再阴凉的室外,都会觉得暑热难忍,卢嬷嬷催了两次,她们便摇着团扇,穿过幽长的回廊,进屋去了。
王苹当即欢呼起来,抱住郑氏又是一阵亲昵,只可惜郑氏与王萱一样,无情地将她推开,不许她将满身臭汗蹭到自己身上。
在山野之间,王萱并不想过多计较所谓“礼数”,便把幂离取了不戴,谁知阿苹与阿荔皆呆呆地望着她。
郑氏嘴角溢出一个狡黠的笑来,与身旁侍女说道:“且看这两个孩子相遇,会有怎样的趣事发生吧!”
“听说昨日裴寄到的时候,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呢!他当来王氏读书是郊游么?”王苹见两人聊得热烈,终于从书本上收回目光,加入了两人的聊天。
王荔笑得甜甜腻腻的:“十本《神鬼奇谈录》,都换不来慈恩寺的香会讲经、十大斋菜,石潭小榭的清风明月、烤潭鱼蒸水芋,更何况是同阿姊一起去,阿荔期待已久,求之不得呢!”
王荔直觉这句话后面有诈,把刚准备出口的“在家看书”硬生生吞了下去,连忙凑上王萱颈边,蹭着她说:“阿姊定然有什么好玩的了,我不看书了,咱们出去玩吧!”
三个少女都笑得前仰后合,忽然对这个神奇的裴寄多了几分好奇。
王萱与王苹又笑起来,纷纷问她,这《颜如玉》章讲的什么,是不是换汤不换药的旧闻故事。
“裴寄此人,除了身无长技,其实性格开朗,豪爽大气,十分讨人喜欢,听说裴氏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裴寄来读书,他们都十分不舍,便派了几个堂兄弟相送,一送就送到咱们琅琊来了。”
初来琅琊之时,王萱确实有些拘谨,不太适应满街满巷围观王氏贵女车架的目
王苹说起这些话,倒丝毫没有扭扭捏捏,大方坦然,王萱听了,只觉得忍俊不禁,并未想到其他。
听到王荔如此夸奖砚斋山人,王萱也来了兴趣,思忖半晌,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个写话本传奇的人才,便说:“往日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大约是近年才出名的吧?我也没看过他的书,可能从前不曾出书,既然伯父说这《神鬼奇谈录》是裴氏子弟写的,等过几日见了那裴寄,你可以问问他。”
第二日,三人登上前往琅琊山的马车离开后,郑氏忽然想起,前日自己的儿子跟她说过,裴氏那个小浪荡子就住在慈恩寺,甚至在寺中还不悔改,拿着美人图试探慈恩寺年幼弟子的禅心,搅得寺中很不安生。
“才不是呢,砚斋山人的想象力真乃一绝,他写人写神写鬼,皆奇趣盎然,入木三分,不论何人何物,在他笔下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我真是爱极了他这本书,不知这位砚斋山人还有没有别的书面世,若有,我定要全部看完。”
因为是上香,三人都穿得十分素雅清淡,王苹一身鹅黄色纱罗裙,肩上披着穿花彩蝶百戏纱帛,淡然出尘;王荔穿了一身粉紫色齐胸襦裙,配上浅金银双色披帛,娇俏动人;王萱则是一身湖绿色对襟襦裙,下身是淡绿浅蓝间色裙,配以同色系莲花纹披帛,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勃勃生气。
“对了,阿荔你明日还在家看书么?”王萱轻摇团扇,大团大团的牡丹花在洁白无瑕的扇面上盛开,衬得她指若削葱根,细腻动人。日头渐渐起来了,天气更热,蝉鸣似乎也比先前更加热烈,王萱鬓边颈上皆是莹润的汗滴,透着薄薄的粉色肌肤,好似牡丹花上晨露,娇艳动人。
“嗐,你怎知我才看到《颜如玉》章?伯父不是说,这是砚斋山人的孤本么?原来你早就看过,我还道自己是第一个看的呢!”
正是夏日粘腻的时候,她这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火人”凑过来,王萱自然连忙躲开,给了她一个白眼,道:“你的《神鬼奇谈录》不比去慈恩寺上香更好玩?真要同我去琅琊山上的石潭小榭避暑?”
裴寄所为痛心疾首,认为他不堪大任,将会败坏家风,于是下定决心要将他逐出裴氏,裴夫人从中斡旋,才勉强让他答应,把裴寄送到王氏族学来学习。”
“裴寄是不是不知礼节,既已到了琅琊,要想拜师,应该到达琅琊当日就上门拜访啊?我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都不明白?”王荔忽然偏了话题,不过她总是这般跳脱,王萱和王荔都习惯了。
“阿姊竟也有出门不戴幂离的时候!”
王苹也来揶揄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本书中真有黄金屋、颜如玉,叫你如此流连忘返,连我和阿姊同你说话,你都不闻不问。”
下午,王萱请示郑氏,想要去慈恩寺上香,并在石潭小榭住两天避暑。郑氏的双腿,年轻时在雪地里受过重伤,最受不了寒气,反而是夏天能舒服一些,她不能去石潭小榭那样寒气、水汽皆重的地方,就叮嘱卢嬷嬷将三人照看周全,派了不少仆役与她们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