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
“我……我不都答应你了吗？”冯玉贞有些发窘，她难为情地想，崔净空这一番话说出来真是听着别扭极了，怎么将她说得跟一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似的。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她抽噎着数落他，眼泪掉下来两滴，她胡乱用衣袖拭去。
这句话才是关键，也是崔净空的目的所在。冯玉贞好似被兜动了心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缄默了——当年离结为夫妻，不过一步之遥。倘若冯玉贞未曾及时逃离黔山，两人估计早就于京城成亲了。
相反，他甚至支颐盯瞧着冯玉贞为他敷药时认真专注的面容。愈看愈欢喜，眼睛一刻也离不了她。饶有闲心地探出手，将她垂落的一绺碎发别到耳后，自然又得了女人的一句软和的训斥。
可这桩子事赶到眼前，她要想好好跟崔净空过日子，这就是早晚的事，容不得她逃避。
冯玉贞怔着眼睛望他，喉咙发干，一时嘴里没了下文。半晌后才讷讷道：“我知晓了。第二件事，我此生不会再要别的孩子。喜安便是我唯一的女儿。”
“不，从未。”
崔净空极快地截住了她之后的话：“自你那日跟我提起，我便陆陆续续开始着手此事。贞贞，你只需再给我两年的功夫。待我从京城里彻底抽出身，到时定同你于乡野间朝夕相伴，白首到老。”
崔净空没有任何犹豫，心腔里的喜悦多得要溢出来，哪怕此刻她想要日月星辰，他也敢扶着云梯爬上去摘，他径直回道：“好。”
那他彼时遭疯马拖行、随她跳下悬崖，竟然都是带着伤的？可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还只顾着暗自窃喜……
崔净空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先是把营地的状况告知她：“你且放心，今日袭来的残兵只是强弩之末，待我三四日后围剿干净，之后便清闲许多了。”
两个月的旧伤，刚刚痊愈，只是刀枪无眼，今日碰巧伤到了同一处。”
崔净空抬眼望她：“可我们尚未成亲，更未入过洞房，算什么夫妻？”
冯玉贞抬起脸，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见崔净空略牵起唇角，清隽的脸上朝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泪水便急溜溜地打转。
她自知这一席话出格，不慎传到外面，定要被一人一口的唾沫淹死。可冯
手一紧，原是崔净空没收着劲儿捏疼了。他轻拽着冯玉贞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唤她道：“贞贞？”
真答应了？崔净空倏地坐直了，将冯玉贞惊了一下，赶忙扶他稳稳躺好。
话音一转，他敛起狡黠的眼眸，语声刻意低下去，恳请的意味很重：“倒是你——何日才肯给我一个名分？”
冯玉贞眼圈仍有些泛红，晃了晃两人相扣的手，轻言细语道：“你平时回来都是半夜三更了，我早就睡下，怎么碰得着面？接连几日都没说上三句话，要不是我瞧田泰突然立在门口，追问之下他才松口，不然我还不知道你伤势这样凶险。”
她呼出一口气，用搭在一旁的湿布将双手来来往往擦干净，这才屏气凝神给他上药。
虽说冯玉贞动作轻柔，可毕竟是如此狰狞严重的伤势，崔净空却全程没有喊一声疼。
给他重新换上干净的布条，冯玉贞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女人鼻尖挤着汗珠，同面无波澜的崔净空比，倒更像是负伤的那个。
冯玉贞嗔怪地觑了一眼喜形于色的男人，她脸皮薄，禁不住逗，只觉得脸上发烫，两颊宛若涂了胭脂似的俏丽。
这便是惊世骇俗的话了。哪个女子不是趁着年纪轻赶紧多生几个孩子？她却偏偏只肯要一个女儿。
冯玉贞对上这双黑而发亮的眼珠，男人眼中盛满了热切与渴求，神情却是忐忑不安的，脸面紧紧绷着，鼻息咻咻，好似等她拍下惊堂木，宣判他罪名似的。
坐拥的所有功名利禄，乃至置人于死地时上涌的快感，都不过是在得到的霎那间短暂地满足了他。唯独冯玉贞在他身旁，崔净空这条无主的竹筏，才悠悠飘回了温暖的岸边。
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冯玉贞。
他缓缓攥住女人的手，五指插入指缝，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这才缓声道：“我是怕你担忧，才没有叫田泰声张，本想着今晚回去再同你细说。”
她曾无数次凝望过这张俊美的面孔，其上展露过漠然、发怒、讥讽、动情等等。可前世今生加一块，却没见过几回他惴惴然的模样。冯玉贞心口一软，种种往事自脑海飞速划过，最后停留在眼前人身上。
可惜他嘴角还没咧开呢，冯玉贞又踌躇道：“我答应同你成亲，只是……有这么几件事，我得同你提前说好，以免又出岔子。”
一面将崔净空又松散开的衣物细致地合上，她一面说道：“第一件事，我不会随你去京城。我不愿困在高门大户里过一辈子。空哥儿，我知晓这对你不公平，倘若你心有芥蒂……”
将衣衫略略合上，崔净空拉过冯玉贞的手，仗着她正心疼自己，不敢多强硬地抗拒，将人拽到自己眼前坐下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