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是妇人的鬼门关这句话不是白说说的,四个稳婆挤在屋里,轮流看视她的状况, 不时叫她用力。
兰宜努力依从她们的话, 将过去近两年好不容易养出的元气快耗尽了,听见的还是同一句话。
“娘娘再加把劲,快了,就快了——”
快什么啊!
兰宜火气都要上来了,肚子里的这小东西,也太折磨人了, 她盼它那么久, 它还不肯痛痛快快出来见她,这应该既不是她也不是它的问题, 多半还是沂王不好。
沂王不好在哪里,她却又想不出来,屋子里地龙烧得充足, 她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头髮狼狈地黏在颈间颊边, 她的脑子里面也是黏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今夕何夕。
“娘娘——”翠翠在床边急得团团转, 逮住稳婆问, “都一个多时辰了, 怎么还没生, 娘娘还要遭多久的罪啊?!”
“快了,快了。”稳婆满口道,“娘娘是头胎,身子又瘦弱,难免吃力些,我们都看过了,胎位没问题,只要娘娘再使使力就好——”
“王爷!”
“王爷您不能进来——”
沂王目光横扫而去,乱糟糟的阻拦声顿时都低了下去。
这是属于他的沂王府,没有他不能到的地方。
沂王快步走到了床头。
他眼神颤动,手掌伸出去,悬在了半空,竟不敢碰触兰宜。
她像要碎了。
兰宜迷迷糊糊地看见他,眼神幽幽亮了一亮,挣扎着竟又攒出点力气,哑着嗓子斥责他:“都怪你!”
沂王想也不想应:“对——”
“看见孩子的头了,呦,好乌黑的头髮,快,娘娘再使把劲!”
“出来了,慢点,慢点!”
“布巾呢,快给小主子擦一擦。”
“哇……哇哇——!”
“王爷,您看,是位千金。”
“恭喜王爷,娘娘和小千金母女平安。”
一片欢声笑语中,擦洗干净的小rou团子裹在早已备好的大红色柔软包被里,被稳婆小心翼翼地举着,送到了沂王面前。
沂王接了过来。
他胳膊僵直,像举着什么危险之极又珍贵之极的东西,花费了好一会儿时间,才俯身摆到了兰宜身侧,道:“你看。”
他的声音极涩极紧。
兰宜早已等不及了,孩子生出来之后,她整个人固然又疼又累,但陡然地轻松下来,当下努力转过头,向包被里望去。
小rou团子似乎也累了,哭了几声之后就不再哭了,安静地闭着眼,小脸红通通圆鼓鼓的,眉毛淡淡,眼成一线。
兰宜不觉扬起了唇角。
她心都要化了。
这么可爱,一切如她所愿,她别无所求,隻觉得什么都值了。
“很像你。”沂王道。
兰宜也觉得,虽然这小rou团子完全没长开,但就是莫名地感觉确实像她。
不枉她辛苦一场,真对得起她这个当娘的。
兰宜又看了两眼,实在撑不住了,眼帘往下坠,听得沂王在她身侧低声道:“你睡吧,有我在。”
“嗯……”
她似乎应出声了,似乎没有,总之放心地坠入了睡梦中。
兰宜再醒来时,屋里已掌起了灯。
她感觉了一下,身上已经都收拾过了,清爽了不少,翠翠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立刻发现她睁了眼,忙凑过来:“娘娘,你怎么样,还疼吗?”
当然疼。
不过兰宜顾不上,眼神往四周张望,翠翠会意,道:“小主子饿了,被王爷抱去寻ru娘了。”
她说着忍不住笑:“王爷还管这事呢,见素姐要抱,王爷都不许。”
兰宜有点担心:“他会抱吗?”
她记得之前,他那么僵硬地,像抱着个大炮仗。
“会了,王爷之前哪也没去,在这屋里学了半日学会了,小主子大约喜欢人抱着,在王爷怀里就哼哼,一声也没哭。”
兰宜松了口气,然后觉出饿来。
善时一直在灶上准备着红枣枸杞粥,见此即刻去盛了一碗来,兰宜还不能多吃,她靠在床边,刚用完一小碗,只见帘子一掀,沂王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他果然熟练许多,因他身材高大,包被在他手中愈显得小小一团,他此时看上去极轻松。
兰宜紧紧盯着。
沂王自然知道她的心意,走到跟前,在床侧椅子上坐下,把孩子的脸从包被里展露出来给她看:“她吃饱了,困了睡着了。”
兰宜伸手想碰,又顿住,怕吵醒了孩子。
沂王胆大,把她的小手拿出来,笑道:“没事,你摸一摸,要是醒了本王来哄,她甚听本王的话。”
“……”才出生还不到一天的小婴儿,知道听什么话。
不过兰宜到底没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