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他重新回来,从书架上摸了一本相册,跟徐心诺窝在床上,惬意地打发时间。
每个家庭想必都有这种相册,记录了孩子成长的每个阶段,庄逢君的这本,里面却也处处充满徐心诺的影子。照片里的庄逢君,总是很矜持地微笑,徐心诺却在他能想到的每个地方,极尽搞怪之能事。翻到后面,甚至还让庄逢君找出一张他美人鱼扮相的照片来。
只是美不美另说,男孩子涂着紫艳艳的眼皮,大红嘴唇,脸蛋上还有两点圆圆的腮红。
徐心诺震惊得天都塌了:“这是!”声音心虚地微弱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仔细一回想,淦,真的有过这么一回事。
照片里是徐心诺上高中的时候,班级为校庆演出排演的节目《海的女儿》(搞笑版)。
为了消解原作的悲情感,学生们男女反串,还魔改了剧情,他跟演公主的男同学在台上大打出手。那位公主的扮相也没比他好多少,只是眼影画成蓝盈盈
的,都像要吃人的妖怪。
一些死去的羞耻记忆又开始袭击徐心诺,还比如他裹着鱼尾裙跳上台,险些不会走路,啪地给王子先拜了个早年。台下师生哄堂大笑,后来将这段封为整场表演里最好笑的片段。
更要命的是,时隔多年徐心诺才知道,庄逢君居然也在台下,全程观赏了他的黑历史。
徐心诺不想活了,生无可恋地算离一辈子过去还有多长时间。
庄逢君却安慰他说:“很可爱。”又说,“也很搞笑。”
他们在柔软的大床上,亲昵地交换了一个充满回忆的吻。
徐心诺把手伸进庄逢君的睡衣里作乱,摸到满把锻炼出来的结实肌rou。二十六岁的庄逢君比起十六岁的庄逢君,拥有了属于成年男人的魁梧体格,徐心诺这些年却好像隻长了个子,尖尖的下颌和圆圆的眼睛,和高中时代的照片都没太大区别,看不出有多长几个心眼儿。
徐心诺想起什么,搂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不是不理我吗,还来偷看我演出?”
庄逢君把他拦腰一搂,让他骑坐在自己腿上:“我跟老师要了票,堂堂正正进的场。”
那时候庄逢君已经在读大学,靠着几年前高考状元的名头,校长亲自颁发过奖学金、学校里拉过横幅的优等生,姑且拥有几分薄面,前班主任把他领进礼堂,混在教职员座位里面。
照片是他事后跟负责拍摄活动的老师要来的。
徐心诺捧着相册,有一些暗暗的沾沾自喜,又有一些说不出的遗憾。喜的是他的现任老公、法定伴侣,原来从那么早就对他用情至深(庄逢君对此持保留意见,坚称至少等他成年才开始的),遗憾的是庄逢君又那么别扭,死活不肯说出口,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
庄逢君对此提出质疑:“我觉得你那时候,反正也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男是女。”
徐心诺张了张嘴,竟然感到无言辩驳。
他在青春期大部分时候,一直自认喜欢女生,在同班同学神秘兮兮用u盘传递“学习资料”的时候,也会借回来共享,翌日再同样一脸神秘地还回去,和所有人表现得如出一辙。
只是这些资料其实没有真正在他这里发挥作用,更多是一种面子工程。
他好像发育成熟的时间比同龄人迟缓了两三年,因此在其他男生每晚卧谈讨论哪个女生漂亮,追求谁比较有面子的时候,心里既觉刺激,又觉迷茫,直到后知后觉地萌发躁动,已经错过了恰当的倾诉时机。为了不被嘲笑幼稚
,隻好假装自己一样有经验,蒙混过关。
但庄逢君一定是总看着徐心诺,才会知道他走在街上既不扭头看男人,也不看女人。
“总之事情就这样吧。”庄逢君说,“看,要不是我有底线,没准早早就会把你教坏。”
“你怎么教坏我?”徐心诺靠在他怀里,捧着相册问。
庄逢君还在思考要不要说实话,徐心诺强调自己已经是已婚人士了,完全有资格听。
“你早晚会发现自己对异性其实没感觉的吧。”庄逢君说,“想不明白,可能会来谘询一下我的意见,也可能会想交一个女朋友试试。但我会在你交上以前就阻挠你,不让你成功。”
“哦这样。”徐心诺点头,“然后呢?”
“然后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当然心情郁闷,我就会带你去散心,到家里用家庭影院看电影,就看《断背山》吧,再假装落下杂志,让你发现,或者误打误撞,给你一点‘学习资料’。”
“哦……”
“再然后你就会发现我原来是喜欢同性的,当然,不是说这很罕见,只是一般人不会往自己身边想。然后保不齐你就会慢慢怀疑,自己不想交女朋友,会不会也因为这个原因。”
徐心诺怔怔地看着他。
可那时候的徐心诺,还真的有很大概率会这样想——毕竟成长过程中,庄逢君总是走在他前面,是他长大成人的路上,一个总在下意识模仿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