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将刘熙一行人带到鸿门院前后便行礼离去。刘熙抬眸,自外头打量这座院落──门未闔上,隐约可见里面有不少人。四面被墙所包围,而墙也不算高,不过十尺,上头还搭了层瓦簷。「贵客,请入院来。」院里头这时传来了催促,刘熙闻那人声音虽显苍老,语调却是刚毅有力,应是不容小覷。刘熙率眾入内,可还未行几步,甚至还未看清眼前人群的模样,她先被脚下触感引走了注意。若非事先听了文乙所言,而一路上保持高度警觉,观察逃生路线及留意周遭异状,如今这脚下踏起来不过像是土里埋了尖石一样的感觉,怕是会被刘熙忽略。她暗暗观察随她入院的眾人脸色,却不见任何异样,可见其馀人似乎并无注意到脚下的异状,只细心戒备早先便已立于院内的另一拨人。刘熙只好打起Jing神,面对这群远道而来亲临戚境的「贵客」。才待刘熙正脸迎向眼前一眾,忽地听见对面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刘熙看过去,所见正是「许嫈」与「雍云燕」。「你……」雍云燕,或该称是羿国公女的妘染,先是愣怔地发声,可随即被一旁回过神来的晏嫈摆手掩到身后。「怎么──」这时,站在她们附近的一白鬚长者发话,刘熙闻声,识出这便是方才要他们入院的那道人声。老人捋着长鬚,撇眼对着晏嫈与妘染的方向说:「二位殿下违了君上意旨,独入戚境以后,竟还识得了戚臣?」话中听来,好似意有所指。「景大人不必如此猜疑。」晏嫈袖襬一挥,双手背后,仪态翩然走上前来。她先是直视刘熙,而后巧然一笑。「不曾想,再见竟是这般情景,刘穆姑娘……不,还得请教如何称呼大人您呢?」「……刘熙。」刘熙应后,走上前去,朝晏嫈伸出手。对方顿了下,才跟着伸出手与刘熙交握。就在这样的近距离下,刘熙藉着幽暗的火光,隐约瞧见了晏嫈眼底的沉鬱。她心中忽地一道念头闪过,于是握紧了下对方的手。晏嫈顿时抬眼对上刘熙目光,眸中盈着戒备的同时,也充满不解。然眼下不便多说任何话,刘熙只快速地朝晏嫈身后──也就是妘染身在之处──瞥了一眼,之后又顺着动作微倾过头,向着白鬚老人处轻点下頦。刘熙不知晏嫈能否察觉自己这些多馀动作的用意,但在各自回位以后,她望见晏嫈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或许没有白费心力,见此,刘熙首先安下了块心中大石。白鬚老者,晏国旧楚派代表景平,这时轻咳了声。在场人朝他看去,却见他姿势不变,不过侧撇过脸,斜乜刘熙等人,「既是为两国和议所会,不若早些开始吧。」刘熙无异议,便向院中央走去,不想这时景平身周几人站出,将他护在了身后。虽说这些人皆是赤手空拳,然而对刘熙的敌意可不小。「这是何意?」刘熙皱眉,停下脚步。她的手反射性地微微举起,就想摸出怀中匕首。景平略抬眉眼,故作悟然样,却是又悠哉地伸手捋了捋长鬚,「本是为求两方和睦的相会,携枪带械的,未免说不过去。这不,我方侍卫都已卸去了兵甲,刘大人不如也令部下放下干戈,让我等以和为贵,您意下如何?」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方才刘熙与贵为王孙的晏嫈距离离得极近时,怎不见景平跳出来说?景平这番话,要不是刻意在眾人面前削了晏嫈脸面,便是其中有诈。景平看出刘熙迟疑,再道:「刘大人如若仍怀戒心,那便让两方兵士互相搜检也行。」
刘熙不敢大意。到时要真应了文乙所说,双方起了衝突,己方能多活一人,就是多一道助力。如此,她便不愿让随队兵士轻易卸下武装。可若是景平藉此发难、就地动手──这时文乙靠到刘熙身后,附在她耳旁沉声道:「大人应下便是,辰武方才已动身回去通报了。他们要搜身,正巧是替我等拖上一些时间。」刘熙只好从了文乙之言,应下景平,让双方侍卫相互搜身。自然,刘熙藏于胸前的匕首,也拿了出来。景平不过略瞥了过,便忽地眼睛放光,「好剑。」他忍不住轻喃,却又在细瞧见上头着意雕饰的Jing巧纹路后,撇嘴讽道:「想必刘大人这短剑,是御赐之物吧?既然如此,收了倒显得我晏人无礼,您还是继续揣在怀里吧。」刘熙不为他言所激,既然景平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必要逞强、硬卸下防身武器,因而刘熙手腕转了个角度,重新将匕首收了回去。基于礼仪,两方并未将搜身行为执行得彻底,混在一起的两拨人,没过多久又重新散回两侧。于这期间,刘熙注意到不少对面兵士时不时地便将目光投往地面,心中某道猜想因而大致底定。「好了,差不多该进入正题。」景平朗声道:「我等要求,是要戚驻扎于祈水北岸的边境守兵,往后退去二十里。」刘熙闻言面色不禁一僵。祈水,乃至其往北一段不算短的范围内皆为晏土,任谁不知?所以才说当年的祈水双役,发生得实属荒谬。不想,在战事平息的这几年间,周显竟是又将守兵南推、对内悄声无息地进犯晏国领土了?刘熙紧咬牙根,尽可能不露异样地拆开周显交予她的密函。上头不过简单几字,然那内容,又一次令刘熙骇然。「退……八百墨者……」八百……这侵入人数,比预想中多太多了。且不仅掌握不到这些入侵者的踪跡,现下,还可能有更多的「墨者」正藏于戚国境内──只是才待刘熙话音落下,她身后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刺耳长鸣,尖锐地划破被墨色染尽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