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
他好不甘心。
分别三年,他也寻了哥哥三年。即便过去这么久,他也依旧记得那日情形。
那日不过是个很寻常的日子。哥哥照例外出干活,他便留在家中写诗。他不想再事事依靠哥哥了,路衍清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他盼着能将这些诗文卖出个好价钱,补贴家用,替他分担。
临走前,阳光渗进那破漏的窗子,照在哥哥身上。路衍清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衫,笑得明朗,对他说好好看家,自己不久便归。不偏不倚地,那缕阳光恰恰映上了他的发,将他的发丝染得棕黑,将他衬得越发白皙,眼中的光也那般动人。恍如谪仙,纯净无瑕,不因凡尘而落俗。
哥哥摸了摸他的头便离开了,遗落了心动的他。
望着路衍清离去的背影,他怔了许久。缓过劲来时,他正趴在小桌上偷笑。他觉得自己的哥哥真好看,让他的心扑通扑通地、不停地跳,好像要跃出胸膛一般激荡。只是那时的他不清不明,不解这深沉却青涩的爱意。
欢欣过后,他又开始愁,开始忧。哥哥身子骨那么瘦弱,却总要干些累活,扛那粗糙沉重的麻袋,四处奔波。为了拼命活下去,大抵从未在意那些伤痛。但哥哥本不必这般累的。
说起来,他与他怨恨的老男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哥哥的负担。那老男人给他欠了债,而自己,则事事都得依靠哥哥,吃他的用他的。所以哪怕只有几个铜板也好,他想替他分忧。
他本也想出门干活,那些脏活苦活累活他都可以。他不怕伤不怕累,不认为年轻瘦小这些因素会困住自己,但哥哥不允。于是他绞尽脑汁,拼命写诗作画,趁着哥哥外出,自己偷溜出门摆摊卖钱。
所幸前些年的苦学他都还记得清,哥哥也供他读书习字,不想他因自己变成大字不识的野孩子,便积下了不少功底。前些天他出门卖诗,竟侥幸全卖了出去。虽说赚来的铜板不多,还及不上哥哥半天的劳作,但好歹是有些收获。
疲累之余,他不自禁忆起初见那日。那时他一眼便注意到了他。相貌那般惊人好看,即便是染上了黑灰也依旧亮眼。身纤腰细,年岁瞧着大不了他多少,却拼了命地做那些脏活累活,裸露的肌肤布满了勒伤红痕,不由自主地便被吸引去了目光。
弱小却坚韧。
说来好笑,当时的他也不过是个ru臭未干的小孩子,却晓得心疼这个比自己高许多、也强许多的大哥哥。不知缘由,偏偏就是心疼,怎么也移不开眼。
往后……便赖上了他。
一只rou乎乎的小脏手牵上了大哥哥破旧的衣角,也定下了未来的羁绊。
哪曾想,这日一别,便再未能见到哥哥。
自从他从家中走丢,父母一直在寻他。他们张贴了告示,写明了有大笔赏金,但可惜哥哥与他都没能见着,反而让那老男人瞧见了。他认出那灰头土脸的小包袱阿闰便是那走丢的小公子,便惦记上了。
这笔赏金于他这赌徒而言,实在是不小的诱惑。可惜总寻不见机会,便想方设法想将他二人引开。
这日趁着路衍清外出,那老男人便迫不及待地觍着脸拽他领赏去了。
那男人说哥哥舍不得他,不想与他当面道别,便让他代替自己送他回家。他不信,死活不肯走。然而那男人虽贪婪好赌,但终究是个大人,力气比他大得多,生拉硬拽着要带他去领赏。
他不愿,疯狂挣扎,可仍是个小崽子的穆子砚哪敌得过这疯子。更何况,路远不知从哪倒腾来了些药物,早早地混在了路衍清喂他熬的粥里,一下子将他浑身的力气给化没了。
于是他被迫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家,可他本不愿的。他被下了药,足足没力了好几天,清醒过来后逃了好几回,却都没成功。他在家仆手中挣扎,反复叫嚷嚎哭,说这不是自己的家,哭着喊着要哥哥,却死活没能挣脱。父母哭成了泪人,却也无济于事,毕竟弄丢他本就是他们的过错。
他不知是否该说自己对家人感情淡薄。他并非不爱家人,也并非不想回家。可走丢前,他一直是由家里佣人照看的,父母待他很不上心,弄丢后方知后悔。被至亲之人如此对待,他自然是心里有怨的。
四年相处以来,他从哥哥那得来的关爱与情意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他们不是血亲,哥哥却对他不离不弃,尽心尽力地待他好。他把他当亲弟弟照看,任何事情总是先念着他,将他放在第一位。他早已离不开哥哥,更不舍与他分离。他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他不敢相信是哥哥将他赶走,一定是那老男人的诡计。
但见父母痛哭的模样,他却也不忍心再怨了,便只能放弃了挣扎。
他想寻个两全的法子,既不让父母伤心,又不与哥哥分离。
那夜下了雷雨,轰隆的雷声让他忆起自己刚被哥哥捡回去的那段日子。那时他刚结束流浪的日子,对一切陌生都很不习惯,整个人怯生生的。
那夜也是这般骇人的雷声,他被吓得惊醒,哥哥就睡在他一旁,他却怎么也不敢出声讨安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