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福禄叫住了周太尉,说皇上有请。军中无事,皇帝找他只能是那件事,他这样一想,常年紧皱的眉头也不由一松。
进了太元殿,皇上果然跟他说起太子与周君戎的婚事,言说周君戎迟早是要入宫,但他到底是个男人,无法绵延子嗣,因此太子需得再娶个女人。太子身份尊贵,丞相之女与其相配正好,而丞相乃百官之首,若是把他的女儿纳为侧妃,属实不妥,因此只好委屈周二公子了,等太子娶了太子妃之后,再议与周二公子的婚事。若是周二公子实在等不了,也可以一同嫁入东宫,只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男太子妃的先例,因此不免要委屈一下周二公子了。
周太尉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与丞相一为武官之首,一为文官之冠,一向不和,皇帝这番决定,不仅是在侮辱他儿子,也在打压他。他的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跪了下去:“多谢陛下,小儿愚钝,能得陛下青眼嫁入东宫,乃三生有幸,岂敢不从?然,臣老年得此幼子,疼爱异常,一时不舍,想多留身侧侍奉几年,还请陛下全了臣这份拳拳爱子之心。”
这话正中皇帝下怀,太子还没生下嫡子,他又听说周太尉的幼子生得昳丽如女子,便有些担心太子被其迷住,冷落了丞相的女儿,因此不大希望周君戎立刻嫁入东宫。况且,他这几年越发忌惮手握兵权的周太尉,实在想削削他的威风,自然要捧着些丞相。
皇帝允了他的请求,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周太尉便退下了。
一回到府里,周太尉的脸色就变了。他叫来二子,把今早的事情说与他们听,又宽慰周君戎:“我知你心中憋屈,且再忍忍,等太子有了嫡子,你再嫁过去,也会好过些。”
周太尉的长子周君戈脾气暴躁,恨声道:“父亲,陛下这是何意?当初可是国师大人亲口说出的‘天定良缘’,他们若是不认,又何苦把二弟耽误到这么大年岁?现在又拿这些话诓我们。您也是糊涂,小二又不是真的女子,怎么可能真如那些妇人般被关在后院,与女人争宠?”
说起周君戎与太子的“天定良缘”,就不得不提起当年国师的预言。
十九年前,皇后生下嫡子,皇帝大悦,立为太子,并抱到国师面前,问:“此子日后可有大作为?”
国师却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太子殿下与周家二小姐乃天定良缘,若能立其为后,定能成为一代贤君明主,载入史册永世流芳。”
那时候周君戎还在他娘的肚子里,皇后便召见了周夫人,与她口头定了亲,谁曾想周君戎出生后,却是个男孩。
说是男孩也不确切,他既有男子的Yinjing,也有女子的Yinxue,竟是个雌雄同体的双儿。
周家瞒了他特殊的身体,只说是位公子。此事一出,太子与周君戎口头上的亲事,皇家便没再提起,皇帝也没正经下过旨意,周家就以为,这便是不作数了。
若是真就如此便好了,等周君戎长到该议亲的年纪,媒婆才出了周府,皇后就把周夫人宣进宫里,话里话外都道,周君戎将来是要做皇家的人,不宜说亲。当周太尉试图给这个小儿子在朝中谋个职位时,却被皇上用年纪尚小驳回了。之后周君戎又去考科举,谁知第一场便被刷下来了,一问,原来周君戎文章写的确实好,可没人敢给他过啊,毕竟他未来是要嫁给太子的,要是以后在朝中有了职位,这怎么像话了。
到此,周家哪里不明白,帝后二人还是顾及着国师的那番话,但又因周君戎的性别而不愿让太子娶他,便只好一拖再拖,拖去了周君戎大半的好年华。
如今周君戎快要十九了,既没入主东宫也没娶妻生子,而太子那边,十五岁便有了通房,过两年便有了侍妾,这会儿,竟是要直接娶丞相之女为妃。
这要是换个心性差些的人,这会儿可能会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了,但周君戎的心态良好,还温言劝了他哥几句:“大哥,你也不用如此激动,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况且我是男子,也不怕耽搁的。”
周君戈哼了一声,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旋即重重把茶盏放下:“小二,你可别宽慰我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他忽然住了嘴,不再言语。
太子殿下浪荡花心可是出了名的,东宫里也养了不少女人。早年,太子知道自己要娶周君戎,甚至还出言讽刺过。
他曾同旁的王公贵族道:“什么天定良缘,孤看是孽缘。孤又没有龙阳之好,作甚娶个硬邦邦的男人回去。”
旁人道:“周家二公子生得唇红齿白,颜如渥丹,殿下不亏。”
太子冷笑:“一个男人长得比女子还要好,这不是南风馆里的小倌儿嘛。”
这话被九皇子听见了,跟他打了一架,最后这事以九皇子被禁足一个月为了结。
想到此事,周君戈口不择言道:“非要说什么天定良缘,安王不比太子殿下更像命定之人?”
安王便是盛世安,陛下的第九子。
“休要胡说!”周太尉皱眉训了句,“若是叫陛下知道了,你让戎儿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