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好久没剪了,或许只是每隔一两周修一次型,后面的头发长些,偶尔一两簇可以弯在肩上,发梢不显眼地微翘。
他喜欢坐在窗边也是自己的猜想。班主任给他的座位总是1-3、1-4之间交换,大概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但得出来这个猜想的根据其实是他靠着窗才难得处于放松状态,像小狐狸舒展开的蓬松尾巴。有时候光跳进他杯子里,他喝光后会无意识地抿一下唇,光像镀到了他嘴边上,不得不说,很,很,漂亮。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这样的形容词,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其实他来班上的时候好少,夏詹总结出了规律,星期三和星期五来得最多,加起来是七次;下雨天只来过一次,还提前回家了;还有考试前的一两天会按时上完所有课,自己慢慢把考试上升为期待项。贴考试座位号可以借着自己的身份走到他边上,然后关心他其实是想在他面前刷存在感。问他还好吗,他总是不冷不热地摇头,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然后附一句“谢谢”回应什么都没关系,他摇头微晃的发尾都照样好看。
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傍晚临时布置考场,人都走了,他还趴在座位上。自己突然就变得好别扭,比在主席台发言更紧张,可是好开心。1-3很快就可以被贴到,可宁愿慢一些,可宁愿没用。
贴到他的时候手滑不好意思掉了一张,他朝里拢了拢腿,太礼貌了,距离太近了,太开心了。自己直起身,却忍不住望了他的眼睛,漉漉的,话就不受控的从心里涌到嘴边,你好漂亮。
他往里收的腿还是往里收,耳朵是红的,不知道是shishi的眼睛造成自己觉得他要哭的错觉还是人真要哭了,突然觉得他平日的距离感消失殆尽,想为他赴火。
谈何赴火,自己现在就闯了祸,刚直起的身子又弯下去,尴尬又局促地说抱歉。
他嘴角略微勾起点弧度,照旧附了声谢谢。
还是局促。
最后教室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才敢循环播放那两个字节,他声音像山涧里倒映的皎月,含着水,散着亮,偏是摸不得,碰不得,而自己想伸手去捞。
不久家里派人来接自己,习惯性以“谢谢”回应关叔的接应,才发觉自己居然哑嗓了,统共两个字,说出来就掐头去尾,没了声响。
“少爷啊,天浮气躁,回头叫小圆煎个去火方子给你喝了。”关叔只怪天老爷,偏不点到人心。
自己忙不迭点头,拽着书包带子上车。
天躁,天躁。
考试三天,见他三天。
他写卷子很快,做完了就把笔和他自己都搁在了桌上,大多数时候一动不动,有时候会趴在桌上转笔,有时候缩缩肩膀,过好久才又重新舒开。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呢?究竟。
探究欲再强在他身上也行不通,因为对象是他,而自己小心翼翼又胆怯。
考试结束地很快,下自习夏詹跑去找答题卡,它们被一摞一摞地堆起来,找到七班,又找到“姜戈”。姓名栏粗看只有一个“姜”,草得很,细看才看到原本是“女”字的的那横上还有个点,偷懒的家伙。
他的作文写得比满分作文还满分,但老师从不印发下来,原因是他不照作文题目写,想到什么写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夏詹特意来翻他语文试卷,无非想知道他的一切的一切。
这次又会写什么呢?翻了版看,看到第三段的时候自己愣住了,他说:
“玫瑰已经有了荆棘,还是有人试图采摘拥有,有人将玫瑰剪下等待它一夜之间染上黄霉斑;有人将鲜活艳冶的花瓣剥掉,赏玩丑陋的花蕊。
漂亮是什么呢?漂亮不过是自卫无用的荆刺,不过是终将变成丑陋的真实,不过是满足破坏欲的伪饰。漂亮从来是人为,是欲望的驱使。”
自己慌了,或许夏詹自作多情觉得他用一篇作文来做正式回答,比随便冷漠的两个字更疏远,自己不该失言,不该把脑子开放方式设成他的人脸识别。
可是呢,失不失言都一个样,前者扯掉沟壑前的那层布,后者是自己畏缩不敢表明心意的实证,哪个都到达不了夏詹想要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