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
展信佳。
前些日子诵读先生为我准备的古籍,偶然读得一句箴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幡然醒悟,我身为雷谷震君,无德无功,更未曾立言,自当不得人心。
此去赈灾,是为立德。如此往后,再立功,最后立言,便可成为一方明君。待到那时,我将以皇后之礼迎娶你,与我一起共看这雷谷盛世。
原谅我以“妻”唤你,但我确实不想再称你为沈巽。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我一时不知再该说些什么,明明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中。你如今就躺在我的身边,我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总以为自己在做梦。如果这是一场好梦,就不要让它醒来,我愿酣睡不复醒。
等我回来。
庚子龙年,辛巳月,戊申日。]
沈巽将信纸收入信封中,折好。
侍女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可沈巽神色木然,张了张唇,什么都没有说出。
“沈公子?”侍女提醒他。
“啊,不好意思。”沈巽勉强道:“刚刚愣神了。”
“这段时间,将由我来负责沈公子的起居,如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寻我。”侍女朝他福了福身:“我叫拾壹。”
“拾壹……”沈巽喃喃,目光却空洞地望着远方,夏已至,嫩芽长成了绿叶,郁郁葱葱的枝叶伸过宫墙上的琉璃瓦,于青石砖上留下一道黑影,而他的心思也似这摇曳的树枝般,起起落落着:“你能带我去宫里转转吗?”
“沈公子想去何处?”拾壹问他。
“都行。”沈巽道:“僻静之处吧。”
拾壹颔首:“只要不是禁地,我都能带沈公子去。”
“禁地?”沈巽略微回神,不自觉眉头一拧:“雷谷有什么禁地?”
“君上没同您说吗?”拾壹露出惊讶神色:“闻雷阁便是我族中禁地。”
闻雷阁。
沈巽猛然回想起昨晚自己酒醉时,薛震在自己耳畔说出的那个藏着雷晶石的地名,不正是此处?
————————
掐指一算,薛尹棋和薛将离也该是回京都的时候了,而薛震刚走,一时半会也不会折返。因此这两天是窃取雷晶石的最好时机。
但闻雷阁既是禁地,那么守卫定当森严无比,尤其是在这三人离开京都时。况且沈巽如今并不知晓此地具体位置,所以只能在白天尽量收集到尽可能多的消息,且在旁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然后等夜晚临近交接时行动。
沈巽根据这些天来对雷谷守卫的观察,发现他们每到子时便会进行一轮大换班,此时正值深夜,人困马乏之际,守卫比平时更松动,也是动手的好时机。
唯一的疑问,便是薛将离真会对他放松警惕,周围无人监察吗?
沈巽将视线投向身边的拾壹,有些迟疑,然而迅速又将这想法否定——
如果拾壹真是薛将离派来监视自己的,又为何要告诉自己闻雷阁是雷谷禁地?岂不是将这重要情报泄露给了自己?
沈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中好似凝了一团沉沉的雾,纾解不去。
这雾一半是来自于他对今晚行动的困惑,一半是来自于薛震……
与妻书,与妻书,这“妻”之一字,薛震怎就真冠予了他,薛震又可知,他是个将死之人,更是他的敌手?
沈巽发觉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只得深吸了几口气。拾壹迷惑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多问。沈巽面色Yin沉得快要拧出水,几乎把满腹心事写在了脸上。
“你们是谁!”
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二人间微妙的气氛。
只见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立着两道倩影,其中一人青衣黑发,云鬓袅袅,正淡然地望着这边,另一人则盘着丫鬟髻,叉腰质问:“以前没看过你们这号人,新来的?这里是后宫,岂是你们能闯的?”
后宫?
沈巽心头一颤,唇色有些发白——薛震何时娶了妾?
“周小姐,这位是沈公子。”拾壹淡定地冲着那青衣女子行礼:“是小人不知小姐在此赏花,多有冒犯。”
沈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挤出一个礼貌性的笑都成了难事。被称为周小姐的女人朝他投去不冷不淡的一眼,轻轻颔首:“原来是沈公子,有礼了。”
她算不上顶尖的没美人,然而周身所带的冷清气质却令她足以担得起一声出尘绝世,尤其是那双眼,宛若早已洞察尘世,眼底所览,不过芥子三千。
沈巽已在脑中描摹出了她与薛震并肩而立的模样。是否薛震也曾与她举案齐眉?执手共看一片“极夜”?
“打扰到周小姐了,我这便走。”
他Yin沉着脸,扭身离去。
“我不是薛震的妃。”
身后忽然传出对方冷淡的声音:“我的夫君,是他的哥哥,薛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