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房右转两条街有家老字号拉面馆,因为面多价廉,店里常常是客满为患。李成青按点下班路过店门口,总要先往里张望一番有没有空位才进。如果侥幸捡了空,他会坐下叫一碗大份的雪菜大排面,一口气吃到肚圆;假如没有,他就得继续拖着那双不太合脚的旧皮鞋往家方向去,晚饭准备的是两包方便面。
今天倒是很幸运,他拎着一整袋文件在店门口找见一张空位,还是叫的大份的拉面。
他刚掰开木筷,裤兜里的手机铃铃地响。扫开一看,项目组组长又在组群里“温馨提示”,提到李成青,只有六个字——方案明早就要。
隔壁座位放的是文件袋,几乎有半截手掌心那么厚。李成青胸口郁着团怒气,往键盘噼里啪啦敲了三行字,大意是不可能、做不了、找别人吧,结果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好半天,他将输入的三行字一口气删尽,重新输入“收到”发送。组长十分钟后回了一个拥抱的表情,叫李成青反胃得连对常吃的大排面都没了胃口。
他木着表情挖了一大筷面,右侧靠后的座位有客走了又来,来了又走。他在听见座椅被用力拉开的动静时转头看了一眼,新来的那拨人一来就占了两张桌子。
这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他们个个穿得五颜六色、花枝招展,其中两个明明是男人,偏偏蓄着长发,入座前先抽两张纸巾把椅面和桌面擦得干干净净才坐,然后架起二郎腿,手扶着脸,用两根手指夹着菜单前后翻了翻。
李成青不再多看,心里暗嗤一声“娘娘腔”,继续吃他面前那碗面多得堆起了小角的大排面。
新来的那堆“娘娘腔”们说话根本不避讳,声音又都尖尖细细的,说着说着笑起来,还会装模作样地捂着嘴低头乐。也不知道对方是提到谁,李成青余光瞥见那长头发的踢了对面那人一脚,说是生气,又像只是嗔怪:“你说谁呢,请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李成青抖抖筷子,面掉了大半。他吹散面上的热气,耳朵自动捕捉了那声哼哼。他不留神呛了一口,埋头咳嗽的时候发现隔壁那桌有人发现异常也跟着瞥过来。他和对方短暂地对上一眼,立刻挪开视线,端起碗就咽了一大口汤——就是他。
“你再说一遍,你骂谁呢。”长发男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惹得店里所有食客都往那儿看。
李成青也趁机多瞟了瞟,而先前和他对上眼的那人却只是倚在身边同伴的肩头,笑着重复一遍:“贱人。”
“我Cao你妈的秦江!”长发男被激怒,起身就要上前抓扯秦江的头发。
同行的朋友赶忙来阻拦,一堆人挡着他,剩下两个拉着秦江要他道歉。秦江却只是调整姿势往墙边一靠,两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脸上仍旧挂着笑。
“你有种再说一遍?”长发男叫着。
“你想听我就说咯,贱人——贱人——sao东西——”
长发男面色泛青,短暂的失语后,他尖叫一声,挣开所有人的阻拦而扑向秦江,两手抓住他的头发猛力拉扯。
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真有这样的蛮力,秦江连连吃痛,一改先前的从容傲慢,居然跟着尖叫起来,挥舞着两条胳膊想要躲闪,却是和长发男扭打成一团。两人交缠着不是撞到桌角,就是掀翻了一边的座椅。
无意中,秦江被长发男挥手抓了把脸,指甲在脸侧划出一道小口子,他疼得大叫,抬脚踹中对方下身,长发男始料不及,中了招,翻个白眼就往后倒。于是秦江战胜。
后来受伤的长发男被两位同伴抬着出了面馆,其余或帮忙或看戏的同行者见状也跟着跑路,留下秦江和原先坐他身侧的男人还站在原地。
秦江垂头坐着,半晌将右手放上桌一阵乱摸,嚓嚓抽了一堆纸巾开始擦脸。发现自己脸侧还真被长发男给抓了道血条子,他气得嘴里胡乱直骂,又将纸巾折两折贴在额前,接着抬起头来,刚巧对上李成青打量他的目光。
秦江不说话,李成青也没再转回头。他们隔着收拾桌椅的老板娘对视将近十秒钟,秦江忽地咧嘴笑了笑,一笑,贴在额头的纸巾就滑下来,掉在他膝头。他对着李成青笑,笑得有点暧昧,还有点勾引,然后又冲他微微抬起下巴,无声地质问:看什么?
不过没等秦江有进一步动作,他朋友给店长道过歉、赔了钱走来,拉了秦江的胳膊就要他赶紧走。
秦江却不肯,扭着胳膊躲开,随手翻过菜单说:“我就要在这儿吃。”
“你别玩了行不行,闹成这样还怎么吃?”
“你吃不下你走啊,我为什么要走?”秦江又抽一张纸巾按在脸侧的伤口,想起还有些咬牙切齿,“回头我也给他抓个口子,真够贱的——雪菜大排面,一份,大碗。”
“不要不要,他乱说的,我们不点面,”同伴再拉秦江,“你走啊,在别人店里闹成这样,我都没脸待这儿。走吧,行吗?我请你吃更好的。”
“我都说了,你想走就走,少来管我,我吃我的面,碍你什么事了?”说着,秦江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十块二十块的纸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