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狂躁症患者叫张怀勇,曾经是一名武警,身强体壮,孔武有力。跟妻子离婚后一直情绪低落,少言寡语,有一天突然就发狂了,变得特别多话,天天发表演讲,声称要扭转不良社会风气。
这名武警被他们队上的警车送进医院的时候,就正在高谈阔论,出口成章,滔滔不绝,从天文地理时政人文到夫妻相处之道,内容之丰富,用词诙谐幽默 ,有力度,更有深度。还引得隔壁楼栋里的病人们争相围观。
张怀勇的情绪长期高涨,一旦被人围观,他的思维就会变得愈发奔逸,连带动作幅度也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有人来劝阻的话,这名练家子武警就会挥动起他沙钵大的拳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因张怀勇是“练过的”,一旦他狂躁起来,一般人是控制不住他的,所以一直以来,院里面都很谨慎地对待张怀勇的病情。每次进张怀勇的房间,必定得先叫两名铁塔般的安保手持木棍开路。
赵眉生却没有这般忌讳,他大咧咧地推开房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站到张怀勇的身边去了,当真是要把人吓一大跳的。
可是等郁弘良也走到了张怀勇的身边,他便也明白了赵眉生如此这般毫无忌惮的原因——
只见张怀勇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里,神情木然地望着窗外,跟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也不动。
郁弘良循着张怀勇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窗外一片蓝蓝的天,连块云都没有。
“他这样有多久了?”郁弘良问。
“听护士说从周日开始就这样了,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这样坐在椅子里面看天。”赵眉生说。
“最近一次的处方给我看看。”郁弘良说。
赵眉生打开手里的病历本,从里抽出来一页递到郁弘良的面前,“周六他又发过一次疯,所以刘医生把镇定剂的用量提高了一倍。”
郁弘良看着手里的处方想了想。
“尚可。”看方子,各种药物配伍符合医院的Cao作规程,只要不出大问题,郁弘良也不想随意修改责任医生的处方,毕竟责任医生才是最了解病人的。
赵眉生却发话了,“虽说让患者安静比任由他发疯更有利于控制,但是在张怀勇的病情已日趋稳定的情况下,仅仅因为一次发作就突然提高用药量,我觉得还是欠妥的。所以我把他的处方做了记录,想晚点去找刘医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病人减轻用药量。”
“按规定,什么叫Jing神类药物过度滥用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标准,但是这名病人明显出现了长时间思维迟钝,神情呆滞的现象……”说着赵眉生伸出手,翻起病人的眼皮直接看了一下瞳孔,张怀勇依旧木墩子似的坐着,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赵眉生说得很直接,几乎是直接点出来刘翠英用药过量。换一般人在没有明显违规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保全同事脸面,可赵眉生却不打算这样做。
“嗯……也行。”终于,郁弘良认可了赵眉生的观点,他朝身旁的护士点了点手指,护士立马心领神会,双手递上了一支笔。
“把镇定剂改回原来的的量吧。”郁弘良大笔一挥,把处方单给直接改了,末了再签上自己的名字。
“老曹。”郁弘良唤来曹韧,“分一半病患给赵医生负责,这样有什么问题他也好直接调整治疗方案。”
曹韧急忙称是,当下就拿起赵眉生手上的病历簿,刷刷刷直接勾了一摞单子交给赵眉生。
赵眉生双手接过曹韧修改过的处方单,把这一叠处方夹回了病历本。
“谢谢弘良院长,谢谢曹主任!”赵眉生朝郁弘良和曹韧微微一躬身。
“没事。”郁弘良拍了拍赵眉生的肩,“小伙子讲责任,有想法,是个好医生。”
赵眉生笑,“院长过奖了。”说完他又转头看那张怀勇,叫他的名字,“张怀勇!”
毫不意外依旧是没有反应的。
“你老婆叫我给你带话,要你好好治病。”赵眉生说。
听见老婆两个字,张怀勇的眼珠终于动了一动。
他微微转了转头,似乎在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赵眉生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凑到张怀勇的眼前。
“你好,我是赵医生。”
“唔……唔……”张怀勇张了张嘴,吐出来几个模糊不清的词。
“很好,张怀勇,我给你修改了用药,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责任医生,有事你可以直接找我。”赵眉生伸手握住了张怀勇的手,像初次见面那样与他打招呼。
……
回到医生诊室后,赵眉生主动找到刘翠英,跟她汇报张怀勇处方调整的事宜。虽然曹韧已经把张怀勇划给了赵眉生管,但毕竟刘翠英管了张怀勇这么久,突然给人换了治疗方案,跟刘翠英汇报一声也是应该的。
赵眉生对刘翠英解释得很客气,意思就是病人对镇定剂过于敏感了点,反应有点大,所以在弘良副院长的认可下,把病人的药量稍稍往下调整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