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而惶恐地抬起头,正对上一个俊美男子深如寒潭的眼睛。
此人一身玄色绣金纹的常服,深峻眉骨在眼窝处投下大片Yin影,浓墨重彩的五官因为那种喜怒无形的漠然,让人望去只有畏惧。
砚秋的记忆认得这张至尊贵的脸,更认得他身上张牙舞爪的金绣龙纹。
他慢慢从地上跪起,生无可恋地喊了一声:
姨父……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天子似乎有一瞬间微不可捉的神动,然而一眨眼,还是那种永远令人敬畏的样子。
他屈指轻敲玉几,那声音落在厅堂内所有人的心头。“寒玉,你家这个三小子着实淘气。”
砚秋用手指捋平衣袍上的褶皱,顺带还择掉了一片黏在脸颊上的花瓣,用余光暗暗观察他家君侯,徐鸣琅只朝他投来面无表情的一撇。然而砚秋感受到,他仿佛已经用眼神剥光了自己的衣裤,鞭笞着身后两团柔软,那藏在衣摆下的尚且肿痛的屁股,适时地颤抖起来。
浣雪似乎被这山雨欲来的气氛吓到了极致,抢先一步连连扣头,哆嗦着哭道:“皇上恕罪,君侯恕罪,奴婢万死……是……是三公子强拉着奴婢带他找君侯玩儿,奴婢也不认得路,不知不觉撞到了这里,实在罪该万死——”
他绞尽脑汁掰谎,不料磕头的动作太猛烈,那串藏在袖袋里的蓝宝石项链,竟掉了出来,众目睽睽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风光如画的别院里,徐霜年已经坐立不安了小半个时辰。
贴身丫鬟玳瑁不断柔声劝慰着焦躁的小主子:“姑娘别怕,姨娘都打点好了,会没事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薛姨娘派来协助她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跑到堂上,连男女大防都顾不得。
霜年见状心里一沉,几乎颤抖着声音问道:“如何?”
那小厮脸色煞白地回话:“姑娘,惹大祸了,那驯兽女把狼从猎苑中放了出来,可不知怎的并未带到三公子住的院子,可能跑到行宫的其他地方去了!”
皇家行宫里都是真正的贵人,若真的伤到谁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少女双脚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花厅内,天子斜靠在玉凭几上,慵懒侧卧,完全不想管爱臣这鸡飞狗跳的家务事。
他一边用手捻葡萄吃,一边用堪称幸灾乐祸的眼神瞄着快要破大防的长宁侯,满脸都是:
看吧朕说你最近找男宠的品味越来越差,你还不信,都是什么妖魔鬼怪,能不能跟朕学学……
徐鸣琅准确接收到所有信号,几乎要翻白眼。他撕破了在小情人面前一贯温柔多情的伪装,
冷着脸问话:“你在哪里遇到的三公子?”
浣雪心虚,再加上被他吓得厉害,脑子一团浆糊。“在公子所居别院……”
长宁侯冷笑一声:
“你是我的房里人,去那儿干什么?”
“……”浣雪浑身发抖,不能言语。
长宁侯懒得再废话,径直使唤皇帝的近侍:“劳烦公公叫人把小儿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带来这里。”
那太监忙不迭地应下。浣雪如听惊天噩耗,竟身子一软,悄没声地厥了过去。
徐霜年主仆抱成一团瑟瑟发抖,那时间过得简直太漫长,正当再也受不了煎熬想找父亲坦白时,薛姨娘的小厮再次带来了消息:没有孤狼冲撞天家贵胄,倒是三公子的大丫鬟画棠被御前的公公带走了。还有一件怪事,君侯身边目前最得宠的侍琴奴浣雪,不知做错什么事,被御前侍卫打了三十大板,捆着送回长宁府了,还说要叫当家主母,也就是端慧长公主回府审问发落他呢!
浣雪向来对上柔媚,对下跋扈刁钻,仗着宠爱为难过阖府上下许多人,甚至薛姨娘这等受命扶养嫡女的正经妾室都受过他的闲气。小厮还沉浸在自家主子“大仇得报”的喜悦里,绘声绘色地转述:拉到大庭广众之下行刑呢,许多人都看见,血rou模糊的……腿骨都打断了,听说挨了一半就疼到失了禁……
徐霜年听得恶心又惊恐,若她今日做的事败露,那按照长宁府的家法,不打断腿,也得打到她当众漏尿不可。层层裙裤包裹下,那自小娇养的嫩tun头一次感受到惶惶,颤抖着蹭了蹭座椅上的玉簟。
玳瑁阻止了小厮不像样的话,“谁叫你说这个!姑娘的事呢……”
“害——”那小厮手一摆,更眉飞色舞起来,“姑娘放一万个心吧,那驯兽女传来消息,灰狼已经引回猎苑了!”
徐霜年骤然松气,小厮又满脸yIn邪笑容地小声道:“三公子更用不着咱们担心了,我在那里有一个老乡,说是冲撞了今上,侯爷要人前训子呢!”
人前训子,是流行于大周上层社会的惯例。只要世家子弟当众犯错,无论过失大小,那家主或父兄就得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孽障剥光衣裤痛责,直到宾客亲朋满意劝阻为止。这样才能彰显出家族法度谨严,教养儿女有方,能传出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