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之后半个月又是上元节,上元节去逛完灯会,算是彻底过完年了,春意也就日渐浓郁起来,冒着残存的寒意,河岸的柳梢悄悄吐出新芽。
借着料峭春寒,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也随之传到了肃纪帝耳中。
肃纪帝缠绵病榻已久,听到这个消息时,病态的脸上也挤出了笑意来,拉着皇后的手,声音沙哑中又带着宽慰,“甚好……甚好啊……”
为了不将太子妃婚前有孕的秘密败露,东宫便对外宣称为婚后才有的身孕,也就少说了一个月。好在自从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后,如无必要,太子妃便只待在东宫,真实的孕期也就顺利瞒了下来。
……
上一世的肃纪帝是在四年后离世的,但这一世仿佛被提前按下了加速键,新春后不过三个月,这位帝王的脸色便迅速灰败药石无用了,巍峨的宫城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陷入了一种即将与圣人离别的悲戚氛围。
和风轻拂,夹杂着些微雨丝,自二十四骨的油纸伞缘轻轻溅起,溅在了脸上,shi了岁月年华。
萧憬琛在总管刘全福的带领下来到了肃纪帝所在的长生殿,进门就是浓重的药气,苦涩的味道自鼻尖蔓延到了肺腑,四周的帘子明明是拉起的,却怎么也亮堂不起来,十分凝重。
萧憬琛垂着眼帘,心知他的父君即将不久于世了。
他跟着刘全福走到屏风前。
“陛下,太子到了。”
肃纪帝在皇后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来,温温和和地看着自己相伴一生的皇后,“你去吧,我跟琛儿说说话。”
皇后给他那锦枕垫在后背,又将散在肩头的花白头发理了理,“好,我待会儿再来陪你。”
年迈的皇帝眼里有些shi,闻言,轻轻点头。
皇后绕过屏风和萧憬琛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端的是一贯的庄重,却掩不住哀伤,鬓发灰白,与她相伴一生的夫君即将离她而去……
萧憬琛给皇后行了礼,匆匆绕过屏风走到肃纪帝榻前,“父君……”
肃纪帝微笑着看着他,“坐过来些,让为父再好好看看你。”
“是。”
萧憬琛直接跪坐在地,手臂攀着肃纪帝的榻沿,仰头看着他这位被病魔折腾了好些年已形容枯槁油灯枯尽的父君。
肃纪帝握着萧憬琛的手,有些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太子妃的身孕可是半年?”
萧憬琛被他这样盯着,说不出违心的话,沉默半晌,只能点头,“……是。”
“呵呵……”肃纪帝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耍了计谋。”
原本天衣无缝的秘密,早已被肃纪帝知晓,对外宣称的身孕是在太子大婚之后,但太子大婚至此不过五个月,哪里来的半年?父亲哪里不知啊,父亲分明什么都知道。
老皇帝的手如同干枯的树枝,慢慢地摩挲在萧憬琛手上,又轻轻拍了拍,“我儿与我那父君、与我,皆是像极。谋略、胆识,无不强于众人,较之你那几位兄弟,唯有你,能稳坐这帝位。”
他并不是看不懂这个最像他的孩子,只是不说而已,他看着他的琛儿一步步成长,算计也好计谋也罢,手段都很了得。
“你心思重,为父一直知道,但一个帝王如果不多想多看,是走不长久的,为了你自己,为了朝堂为了天下,你都需心思重。”
人之将死,肃纪帝便牵挂着他这个活得最累的孩子。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比我当年做得要好,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再好的算计,再好的计谋,也比不上真心换真心,别让算计左右了你自己、左右了你在乎之人,明白吗?”
见萧憬琛不说话,肃纪帝也不追问,只拍拍他的手,“为父不求你现在便能想通,但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琛儿,待你继位,请你莫要苛待了你的几位姊妹兄弟,皇后她说她会离宫去佛门清净地清修,你便随她吧,这么多年辛苦她了,就让她松快松快……”
“你母妃那……也是我欠的糊涂账,她花一样的年纪就被迫进宫还生下了你……让我早登极乐也算是出了气了。还有……她剑走偏锋非要‘教导’你,就看你日后怎么处理了呵呵。至于左相……”
肃纪帝靠着床头,似是累极,闭着眼喘了好一阵,才又睁开眼看着萧憬琛。
“你威逼左相的那些事我也有所耳闻,我不同你说,是知道你能做得比我更好,宋睿他拎不清,被人摆了一道也是活该,你和你母妃都是洞察人心的好手……后面你要怎样处理,就看你是想做仁君,还是暴君了……”
肃纪帝断断续续同萧憬琛讲了许多,最后乏了,便让他离开。
从长生殿回到东宫,撑着伞,踏着被雨淋shi的石板路,萧憬琛不断想着他父君说的话,“真心换真心”,“仁君和暴君”……父亲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说……
他的母妃因为往事想要他的父君早点死,用药让这个帝王早登极乐,是为泄恨,也是为了“鞭策”他萧憬琛;假借皇后的名义,让他舅舅和左相联手推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