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顾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上辈子这个时候是圣人亲自去洛阳巡查,太子坐镇朝堂,但这辈子肃纪帝身体早早病了,此时已经无法自如出行,只能由太子代劳,这个是说得通的,但是,既然上辈子圣人亲巡都没事,怎么会这辈子萧憬琛去了之后就出事了呢?
难道是什么太子之位的争斗吗?上辈子都没有争斗过的,这辈子来?会是这样吗?
难说。
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重生以来改变的事情不止一桩。
圣人病弱,或许带动了一系列海没有发生的事情提前,又或者本来不会发生的事情也因为这个而有了转变也不得而知。
顾云一路上胡思乱想着,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
“阿祁,他是不是定亲之后便没有下文了?”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顾云心中打鼓,云祁会知道吗,还是说自己不关注这些云祁也就没有关注了,这样问他是不是不太好,明明自己才离萧憬琛更近。
云祁却肯定地回答了他:“没有,大黎娶亲的六礼*他没有走完,只过了纳采和问名,也就是定亲,这你也是知道的,后面的纳吉没有弄,更别说纳征和请期了。”
顾云心中惊颤,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竟然全然不知萧憬琛定亲后的这些,另一方面又是为了云祁竟然知道得如此详实。
他看着云祁,不敢问,总觉得问了之后是自己难以承受的。
下了马,齐昭带着他们往驿馆里面走,绕过天井再上二楼,一路上重兵把守,气氛十分凝重。
到了走廊尽头的屋门前,顾云顿住脚,抬头看着云祁。
云祁没说话,只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推门进去。
顾云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贴上房门,吱呀——
屋内有着浓重的药味,但丝毫掩盖不住血腥气息,屏风掩映中烛火已经亮起,几位医者正小声讨论着什么,手里也动作不停。
一名药童端着一盆染成深色的血水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见到来人颔首示意后匆匆出门,去换干净的水进来……
顾云隔着屏风望着里面的绰绰人影,一步一步走进去,绕到屏风后面,四位医者正围在萧憬琛身边。
顾长亭刚给萧憬琛施了针放毒血,脑门上全是汗水,一旁的另一位医者赶紧给他擦汗,然后他又继续给放血的手腕包扎。
好容易包完,顾长亭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到顾云便抬手招呼他过去。
“情况不是很乐观,毒箭伤及脾肺,直入左下肋骨,箭头淬毒,给他放血施针也只是暂时稳住,还需将箭头拔了才行。”
顾长亭也是被暗卫找来的几位医者之一,这会儿还成了主手,偏生这般巧,知道萧憬琛和顾云之间有着感情上的纠葛,但医者仁心,还是希望顾云不要在这个时候闹。
顾云当然知道阿爹这是在劝自己,他很想告诉阿爹自己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知轻重,但却说不出口,因为放在平日里他的确是不会管萧憬琛生死的那个。可阿爹不知道他上辈子和萧憬琛的纠葛,不知道他们之间其实是隔过生死……
轻轻叹息后,顾云冲着顾长亭点头。
“……阿云……阿云……”
躺在榻上的萧憬琛面白如纸,唇色却是乌紫,额间洇着汗,上衣被剪开,长长的箭柄已经被减掉方便其他Cao作,只余靠近肋骨处的箭头迟迟未能拔出,随着伤患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发乌的毒血还在不停往外渗。
人迷糊中不停地呓语着,叫的全是顾云。
顾云坐到床头,轻轻把萧憬琛抱起来让他头枕在腿上,握上他另一只没有被放血的手,“……我在。”
被他握着的手瞬间用力拽上来,萧憬琛甚至虚虚睁开了眼,眼神没有聚焦,但顾云知道那是在确认是不是他。
顾云回握住他的手,稍稍用力让他感受到自己,另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把冷汗抹掉,再抬头看着顾长亭:“拔箭吧。”
顾长亭点头,“哎。”
见是直接用钳子在火上炙烤后便伸过来要拔箭,顾云心中倏地一紧,“不用麻醉吗?!他都这么难受了!”
顾长亭身旁的鹤发医者道:“这若是用了麻沸散,身体血流瘀滞,残留的毒血就出不来了,后面会更糟。”
顾云只能点头,躬下身抱着萧憬琛的肩膀,用力地拽着他的手……
其余三位医者也纷纷上前按住萧憬琛的身体,防止他因为过于疼痛而出现身体反抗。钳子夹住那截短短的箭柄,用力往外拔,血直接溅出来糊上了顾云的眼角,他闭着眼,感受到温热的腥甜ye体代替萧憬琛舔舐上自己的脸。
“额唔——!”
昏沉的太子因为拔箭的剧痛清醒的半分,身体猛地往上挺又重重地砸回去,顾云死死抱着他,浅色的唇瓣贴在他耳边,在众人的轻呼声中悄悄地叫了他一声“憬琛……”
萧憬琛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上辈子,这辈子,两世了,从未这样脆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