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陆茶死了。
他活着的时候毫无存在感,世人只知摄政王陆景恒而不知皇帝陆茶。死的时候也一样悄无声息,堂堂一国之君,连葬礼都透着敷衍的意味。
虽说敷衍,但为了皇家的体统,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陆茶漂浮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牌位被摄政王亲自放到太庙里。
在长明灯的映照下,牌位上的字体显得有些朦胧。
陆茶一脸新奇地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皇叔在牌位前跪下,同时俯下他高贵的身子,给自己的牌位恭恭敬敬地磕头。
在陆茶生前摄政王只能是摄政王,但在陆茶死后,摄政王应该就要坐上那把龙椅了吧。
陆茶大摇大摆地飘到他皇叔对面,十分坦然地受这天下第一人的跪拜大礼。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在场的朝臣,然后停驻在一道清癯纤瘦的身影上。
陆茶死于一杯鸩酒,一杯由他疯狂“迷恋”着的人送来的鸩酒。
而此时这个人脸上找不到一丝愧疚之色,他依然是那样漠然而冷淡的样子,像极了山巅的白雪、天边的孤月,高不可攀。
国师寒倾。
陆茶定定地看着那道身影,随后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在他生前,从第一次看到寒倾,到后来的每次会面,他的内心都会迸发出对寒倾强烈的爱意。
这种汹涌的爱恋来得十分莫名,陆茶一方面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寒倾同为天元,又一个身为国君、一个身为国师,两人之间绝无可能成为伴侣;一方面又无法克制对寒倾的爱意,做出种种违背自己内心意愿的事情来讨好寒倾,就像一个小丑,笨拙地讨爱慕对象欢心。
陆茶对寒倾周围的人都没好脸色,尤其是那些地坤,陆茶就像一条疯狗一样无差别地威胁恐吓,警告他们不要肖想寒倾。
而这些事,也更加坐实了陆茶是一个昏君的传言。
事实上,陆茶并不愿意做这些。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是冷静而理智的,他很清楚自己并不爱慕寒倾,但每每见到寒倾,陆茶却还是会无法自控地做出一些失智的举动。
他恨极了这种状态,甚至私下找过方士来看看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结局当然是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认为陆茶对寒倾有着无可救药的爱慕之心,为了得到国师甚至不惜求助于方术,渐渐连陆茶自己都快要这么觉得了。
他口中说出的话经常与自己的想法相违背,但他无法控制自己说出那些荒谬的语句。
除此之外,他还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陆茶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要去某个地方见一个人,但他想不起来要去哪里,那个人又是谁;他还记得自己与一个人有过什么约定,但他也完全无法想起来约定的内容,而约定的对象又是谁……
陆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他觉得自己仿佛活在一场幻梦里,梦里的人似乎是自己,又不是自己。这种日子持续了许多年,直到一杯鸩酒结束了陆茶的生命。
他以为自己应当是不甘的。但很神奇,陆茶此刻内心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他十七年短暂的人生里,最为平静安宁的时候。生前的那些出离愤怒、身不由己、无法自控都因为死亡而离他远去,他此刻内心平静得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毫无波澜。
一袭清风拂过,将陆茶单薄的魂体吹散。
陆茶的意识再次模糊,他断断续续地想着:大约是要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吧……真好。
……
不知过了多久,陆茶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纯白色的空间,四周空无一物,唯有他面前放着一套桌椅,书桌上还有一本装帧十分Jing美的书籍。
陆茶有些好奇地在桌前坐下,看到那本书的封皮背景是一朵盛放的白色莲花,旁边落着三个大字——《白连传》。
白连?陆茶愣了愣,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是一个叫白连的貌美地坤,总是能看到他在寒倾周围出现。而每次看到白连,陆茶都会“醋意大发”。因为对别人一向不假辞色的寒倾在面对这个名叫白连的地坤时,说话的语气总是会相对温和那么几分。
陆茶想起以前的自己对白连的嫉妒之心,一时间竟觉得十分可笑。
人家寒倾和白连说不定互相有意,天元与地坤的结合名正言顺,他到底为什么要去做那个拆散鸳鸯的恶人……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翻开了这本书。
而陆茶从一开始的兴味盎然到面无表情也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
等他看到第十章的时候,他看到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么一行字:承光三年冬,皇帝陆茶病逝于寝宫内,享年十七。
陆茶看着这行字,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
这本书的内容确实是自己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他定了定神,继续看下去。只见这一章节末尾还有作者的留言:小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