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界的帮助,人是没有时间感知能力的。
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但我所在的地方不是一片漆黑。
也有可能因为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总之我看到的是黑底上一片雾蒙蒙的白光,还有无数橙色、绿色的小点闪烁,有点刺眼睛。在这里睡觉跟在被开了灯的宿舍睡觉毫无差别,我翻来覆去,无比地想找个眼罩。
但显然这里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我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在一片混沌当中爬了起来。第一次自杀成功,第一次离开身体。那种抽离感跟早上起床差不多,大脑发懵,止不住地发晕,要闭眼睛坐着缓上好一阵。
其实即便不好睡,我也完全可以再休息一会。但我不清楚这里的时间是个什么走法,要是我呆太久了,说不定他们已经把我的尸体撤走了。
我还是很想看一看我的死状。
我跳下来的那栋教学楼四周已经严严实实地拉上了封条,学生被驱散开了,远远地站在旁边。越往里走,见到的人脸色就越难看。
有些犯罪分子喜欢犯罪后再次回到现场,有说法说是因为害怕有所疏漏,也有说法认为是为了获得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如果人自杀后也都能回到自杀现场,我必须说这是全世界最爽的事情。
没有身体的牵制,我很轻松地挤到了最里层,隔着一段距离先飞快地扫了一眼。我有点晕血,不是每次都晕,但毕竟保险起见。
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可能因为楼层不高,尸体很完整。脸朝下伏在地上,除了右手肘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折着,乍一看没有让人不适的地方。
救护车到之前没有人敢来擅自搬动我,我蹲下来,近距离地盯着这具陪伴了我很久、但很少被我喜欢过的身体。
血不多,从脖子附近流出,蜿蜒着像一条凝滞的小溪,因为沾上了不少灰尘,变成肮脏的暗红色。绝大部分的血迹都来自于我的脑袋,可能因为磕到了什么,从我的前额开始能看到颅骨变形的痕迹,左边头皮开裂了一个大口子,侧着的小半张脸也都被血糊住了,凑近看血里还夹杂着白色的东西,像豆花。
我还没看几眼,就听见旁边一阵sao乱。抬起头,远远地看见有人哭了。我近视度数不深,但也因此不爱戴眼镜,所以平时比高度近视的人更像一个瞎子。之所以能隔着这么远看出她在哭,因为她哭得实在很夸张。
周围的人开始安抚她,有两个女生围上来,一个拥住她,一个轻轻拍着她的背。很快有老师也过去了,好像是劝她们带她离开。这个女生的崩溃把现场的情绪撕开了一道口子,叹气声多了起来,有人捂着脸,还有人走开了。
我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半扯起嘴角。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标志性的怪异的动作,有时候你明知你不该做出这种反应,但身体比你诚实,并且比你更快。
这种笑就是我的标志性动作。我总是会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愉悦感,跳过逻辑、跳过道德,一种生理上的快乐。
远处已经有穿着警服的人拎着一个大箱子往这边小跑过来,可能都不是急救箱了,验尸用的吧。
对医院的恐惧太根深蒂固,哪怕死了我也不想亲眼看见他们拿那些工具摆弄我的身体。我最后匆匆瞟了一眼,站起来从尸体旁边退开,在他们赶到之前转身走掉。
随便了,我一根根捏着手指,从指根揉到指尖。
反正很快也要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