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二次见到他，他从公共汽车里下来，好像是书里出场的人物。
世界嘈杂纷乱，人群乌压压一片，唯有他的轮廓清晰而安静地停靠在我眼中，我想，这就是被世界深爱的模样吧。
他和我穿着一样的校服，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偷看他。
因为很冷的缘故吧，现在他的整颗脑袋都快要缩到宽大的围脖里去了。
我不断靠近他，渐渐能够听到他在嘀嘀咕咕抱怨着好像是今天起得太晚了，上学麻烦死了，隐形眼镜忘记带了这些话。
即便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单从他的背影，也能看出他丰富活泼的心绪。
就在我以为要一直这样持续到学校时，他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大喷嚏，那副并不适合他的厚眼镜，似乎从他的鼻梁上逃逸下来，滑进了白花花的积雪里。
我听见他好像用气音说了句带祖宗的脏话，便吸着鼻涕开始低头找眼镜。
他往前没找见便往后退了几步。
我故意向他那里移动。
他撞到我的怀中，世界仿佛没有了声音。
分开的时刻，嘈杂声又回来了，我顺势帮他捡起眼镜。
让我失望的是，他很快道完谢就离我远去了。
刚刚，应该发现不了我的掌心在颤抖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走到了学校。
2.
我没想到我和他竟然是一个班的同学。
因为我个子高坐在后排，我从斜对角就能轻易地望见他的表情和动作，这种窥伺感既让我良心不安又脸红心跳。
一开学肯定要做毫无意义的自我介绍。
如我所想，他的发言优秀极了，不同于之前的骂骂咧咧，他表现得文雅而自信，声音也更为和谐悦耳。宛如带上了迷惑人的乖学生面具。
原来他叫宋祁。
宋祁。宋祁。宋祁。
我的自我介绍一如既往简短而急促，虽然我想好好表现，但依然紧张到死攥拳头。
在讲话途中，我鼓足勇气抬头瞥了一眼他的方向。
他在发呆，没有看我。
然后，我感受到心变得如石沉重，拳头也无意识松开了，最后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走下台，趴倒在了座位上。
3.
“你好呀？数学课代表。”我从卷子里抬起头，发现和我搭话的是班上和宋祁走得很近的褚优然。
我觉得奇怪的同时，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因为我在这个班里和往常一样，没有混进什么小的团体，也没有什么讲话的对象。
“这次的数学题目很难，你能帮我看看几道题吗？”
“好。”原来是问题目，但是他为什么不去问宋祁呢？他的数学不也很好吗？
我没有多嘴问出口，然而从那以后，褚优然就开始频繁来找我问题目，也很自然地开始和我打招呼了，有时候甚至会像朋友一样约我到食堂一起吃饭。
4.
我渐渐开始把目光从对宋祁的在意上转移到了褚优然上。然后我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祁就不和褚优然一起行动了。
但是我也没有在意，毕竟，褚优然的朋友越少越好，这样，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才会更长。
“你有没有觉得，宋祁有点奇怪？”
“他就是这一方面让我感到难受。”
“所以我才讨厌他。”
褚优然最近突然对我谈起了宋祁，一开始只是稍微轻轻的试探，之后见我不甚在意，便把我划入了他安心倾诉的领地。
我从他这里了解到了宋祁的很多缺点，小气抠门、总是炫耀成绩、每次出去玩都会被他扫兴、女生缘好还中央空调等等，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是褚优然讲的，我就相信。
5.
于是，褚优然渐渐地让我帮他做一些事情。
比如把宋祁的数学卷子选择题改错几道，故意把宋祁的校服弄到地上踩脚印，或者在宋祁打扫好的包干区扔下一些果皮纸屑………这些我都做过，因为褚优然让我做，而且我每次完成他布置的玩笑，他称这些行为只是玩笑，都会对我说你真好。
我知道它们是不对的，过分的，但是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冷静与麻木，这种感觉让我害怕，但是为了褚优然，我不得不说服自己继续下去。
所以今天是偷走宋祁的证件照，然后用马克笔划黑。
不得不说，宋祁真的很迟钝，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刻意针对他。
我走神了一会儿，然后厕所门被拉开了，宋祁带来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
门扣什么时候滑落了？
我没有余力想这件事情，因为宋祁已经看见了我手里的证件照。
“你在干什么？”
听见他饱浸冷意的声音，我脑袋里的恍惚劲便过去了。
我当着他的面把照片扔进了抽水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