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那天清晨,下了一场春雨,Yin沉的云层里春雷滚滚,惊醒了别院庭中蛰伏的花鸟虫鱼。
依照旧礼,新人尚未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新娘要待在娘家待嫁。可宋湫娘家无人,沈映棠怜惜他,便免去了一众俗礼,让他先暂住在别院等待迎亲,而后又支遣了在沈家资历颇深的吴妈和几个机灵勤快的丫鬟跟着宋湫到沈家别院来伺候他。
宋湫穿着一件雪白色的单衣,坐在梳妆台前,温顺地垂着颈子,任由吴妈带着几个下人为他梳洗打扮。
两个手脚伶俐的丫鬟,跪在宋湫脚边,拿着浸过热水的白布巾替他净身。丫鬟托着宋湫的手脚,为他细致入微地擦拭着。
身后的吴妈替宋湫梳着头发,语气欣慰:“大少nainai有福分,在云檀镇的说法里,新娘子成亲那天下雨是天公赏脸赐祝福呢,大少nainai一定会和大少爷和和美美,恩爱白头的。”
宋湫是从外地逃难来云檀镇上的,以前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听了吴妈一番话,心里也有点甜滋滋的,他淡淡一笑,承了吴妈的好意:“我还是第一次听过这样的说法呢。”
待梳好了头发,吴妈退开几步,认真地端详了一番,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侍候在一旁的丫鬟把早就准备好的五色棉纱线呈上来。吴妈捧着五色棉纱线走近了,对宋湫恭敬道:“大少nainai,请您闭眼,我为您开面。”
宋湫顺从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吴妈手中捏着五色棉纱线,为宋湫绞去脸上的汗毛,此礼俗称“开面”。这个过程颇为耗费时间,又考验喜娘的手下功底,半晌后,吴妈左右审视一番,满意地退开。
她立在铜镜旁,招手唤来丫鬟:“给大少nainai擦擦脸,手脚都麻利点,把东西拿过来上妆了。”
几个下人动作轻快而默契,在闺房内忙活着。
因为宋湫是男子,妆容无需太过艳丽,就以脂粉勾勒修饰一下脸庞即可。黛色的眉笔在眉梢轻轻描绘,勾出斜飞而略微上挑的弧度,典雅又不失庄重。宋湫轻启双唇,在红纸上一抿,丰润的嘴唇即刻显出了秾丽的桃花色。
待上完了妆,丫鬟扶着宋湫起身,走到一侧的衣架前展开双臂站定。吴妈指挥着其他几个下人为宋湫小心细致地穿戴凤冠霞帔。
这嫁衣做得极为Jing致,裙身上拖曳着Jing致的凤凰图样绣花,衣袖蹁跹间,珠花点翠,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一针一线,皆是由镇子里顶级的绣娘日夜不辍赶工三个月才做出来的。
一切穿戴完毕,准备就绪之后,由吴妈再次细致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吴妈点了点头,一贯严肃的脸上也带出了笑意,她摆了摆手,示意道:“去通知外面的人,可以接亲了。”
丫鬟点头称是,领命退去。
宋湫由下人扶着,坐在床沿等待着。不多时,别院外头传来一阵欢快的乐声,示意花轿已经到了。吴妈推开窗,瞧了一眼雨后初晴的庭院深处,一片浓艳殷红的云昙花开得正好,流朱飞霞,披露含羞。
一抬眼望出去,宋湫撞见了雕花的窗外,一只翠羽的鸟儿,正落在玉兰的枝上,婉转啼鸣着,不由得弯了弯眉眼。
走廊里传来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吴妈知道这是大少爷的亲姨母云彩英来了,连忙去迎接人进闺房。
云彩英带着人进了闺房内,一眼瞧见床边穿戴整齐坐着的宋湫,和蔼的脸上露出个笑来,她矜持地掩袖笑了一下,走上前来,同宋湫一起坐到床沿,握着宋湫的双手,难掩欣慰,语重心长地安抚道:“我一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映棠,这孩子父母去得早,几乎是在我膝下由我一手带大的,如今映棠也找到相伴的知心人了,我也算是终于可以放心了。”
宋湫感念于云彩英对他的照抚,秉持着晚辈的恭敬态度,谨声答复道:“宋湫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好,好啊。”云彩英眼角都含了点泪意,仿佛格外动情一般,“映棠既托我来替你的母家接亲,我必然不会苛责了你,你且宽心,安心等着出嫁罢。”
“映棠那孩子身体不好,幼时患了小儿麻痹症,后来虽是治好了疾病,却也落下了病根,自此不良于行。我便自作主张,免去了新郎骑马带队迎亲的俗礼,映棠那孩子为此还埋怨我呢。”云彩英说得语气轻快带笑,拿这件事情打趣沈映棠。宋湫身在别院,并不清楚这些东西,听云彩英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抿唇一笑。
“好了,该出闺房了。”云彩英摆出当家主母的威严姿态,一挥衣袖,指挥着下人们前去放铳、放炮仗迎轿。
闺房外的喧闹声已经愈发响亮了,乐声混杂着人声,沸反盈天,提醒着娘家的人,花轿已到。云彩英亲手为宋湫盖上鲜红的盖头,带着送亲的下人们把宋湫迎出闺房。
云彩英的手伸过来托着宋湫,带着他往外走,低声道:“湫儿,云檀镇有哭轿的习俗,一会儿待男方喜娘三次催妆后,你听姨母的,跟着我的话照做。”
宋湫微微颔首,示意知晓了。
一行人来到大门口,早已等候在此的吴妈催促了一声